“屏姐儿!”
再度出现的姜氏,一声惊叫。
宣屏这一下用了狠劲儿,但大概是命不该绝,就因为太急切,她脚下绊到裙摆,摔倒在地。
“屏姐儿!我的屏姐儿!”姜氏已然吓得腿软,跌跌撞撞跑来,扑倒在地死死抱住女儿。
她被况嬷嬷强行送回屋里,本是不敢再出来,可是听到这盆脏水最后泼到宣屏身上,便不得不赶来救人。
她对宣屏的母女情里,虽是夹带了几分虚情假意,却当真是这个家里最不盼着宣屏死的那个人了。
姜氏涕泪横流,矛头直指国公夫人:“我说了,你看不惯我就冲我来,何必糟践我这一双儿女?”
惊吓过度,她便暂时忘记恐惧,口不择言起来:“他们是亲兄妹啊,这样的脏水往两个孩子身上泼……你这是要剜我的心!”
她差点冲口而出,讽刺国公夫人自己没有生育,体会不了做母亲的心情。
但触及老太太阴沉冰冷的目光,瞬间清醒几分。
随即,看到院里的唐氏母子,恨声道:“是不是你们撺掇怂恿的?想毁了我的睦哥儿,谋夺家里的爵位?”
这个随机应变找的攻讦角度,很是刁钻。
唐氏惊魂未定,立刻大声反驳:“大嫂,你心疼自己的儿女,也不能反过来硬把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
眼见两妯娌就要撕扯起来,国公夫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都给我闭嘴!”她怒斥一声,不得不站出来,走到姜氏母女面前,居高临下:“那些脏东西,是你叫人从城西甜水巷一个楼兰迁徙来的客商手里买的,是也不是?”
哭泣中的宣屏,不期然打了个嗝。
一瞬间,心虚的表现十分明显。
她心底里有对国公夫人深深地畏惧,怯怯抬眸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她之前的确因为机缘巧合,从楼兰人手里买过蒙汗药和催情药,并且分别用在了红绫和赵丰年身上,但是那次仓促杀人灭口之后,她当即就将剩余药粉销毁了。
她百分百确定,宣睦搜出的这些,不是她的。
可……
果然,下一刻,就听国公夫人冷道:“你可以不承认,我这就报官,请官府的人提了那个楼兰人前来对质。”
若是事情闹大,这次的事她未必能推脱掉,甚至红绫和赵丰年的命案也会被重新深挖,届时拔出萝卜带出泥,她和陶敬之勾结,买凶杀虞瑾和陶翩然的事,就也要暴露了。
只要不牵扯到宣睦来乱她心神,宣屏的思维还是相对敏捷的。
一瞬间,她便已权衡好利弊,嘤嘤哭着往姜氏怀里钻:“母亲。我……我都是为了你。”
姜氏听得一懵。
宣屏柔柔弱弱,一如往昔,依偎在她怀里,泪眼婆娑:“您跟祖母的关系不好,我就想着往祖父房里塞个人,祖父毕竟是一家之主,时不时有人给她吹吹枕边风,也好叫他从中调和,缓和一下您和祖母的关系。我……我只是一片孝心,也可能是我考虑不周了,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这随机应变的理由找的……
虞瑾都有点佩服她了!
虽然作为知情人,宣屏这番话里到处都是破绽,可糊弄外人足够。
张院判和齐太医,俱都有些咋舌,但显然已经信了一半。
小姑娘不懂那些虎狼之药的厉害,又被卖药的人忽悠,吹得天花乱坠,随随便便就因为一些小私心给用了……
好像,说得通。
姜氏哪想到,最后火会烧自己身上?
她张了张嘴,反而有些无言以对。
“你确定?”宣睦上前一步:“祖父他情况凶险,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你逃不脱,若最后他当真有个好歹……弑亲长者,轻则流放,重则凌迟。”
这样的威逼警告,于宣屏而言,无异于心上的一场凌迟。
她怕死吗?当然怕!
想死吗?当然不想!
只是和弑亲的罪名比起来,她更不愿自己思慕兄长的龌龊心事公之于众。
宣屏抿着唇,垂眸不敢与他对视。
姜氏突然火起,直冲着宣睦:“你这说的什么话?她一个小孩子,行事失了分寸而已,哪有那么严重?何况……何况她的初衷,只是孝心使然。”
宣屏顺势又扑在她怀里,轻声的哭。
宣睦默了默,突然道:“扶母亲回房休息。”
宣屏一愣,姜氏也觉不可思议。
但两人还是依言爬起来,宣睦走在旁边,亲自送了两人回屋。
国公夫人蹙眉,盯着他背影,心里略感不安。
回到姜氏房里,她立刻又要和宣屏上演母女情深,宣睦直接一盆冷水泼下来:“就算祖父无事,母亲你再以死相逼,至多也就保下宣屏一条性命,她一定会被除族,并且赶出府去,送到家庙或者哪个庄子圈禁。”
母女两个假惺惺的眼泪,同时憋回眼眶里。
宣睦无视宣屏,只对姜氏说道:“今天这事,我虽未拿到实证,但我确定是祖母做的。”
母女两个,表情俱是一僵。
姜氏沉默,很快掩饰着别开视线。
宣屏则是眉头越皱越紧,露出不断深思的神情。
宣睦看着姜氏反应,心里便就有数。
国公夫人这么干,明显是打算破釜沉舟,要和他彻底撕破脸了,宣睦思来想去,对方要谋的只能是国公府的爵位。
虽然……
他想不通老太太抢了这个爵位回去,是想传给谁。
他对这个爵位,没那么看重,当然,也不指望姜氏母女帮他什么。
“宣屏。”宣睦随后叫了宣屏一声。
宣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等到他心平气和与自己说话,一颗心怦怦直跳。
她缓慢而专注的抬起眼眸,完全忘了自己毁容毫无美感这件事。
宣睦眸底一片冷沉的淡漠,他道:“你若不想后半辈子变成一个无名无姓被圈禁起来的罪人,那不妨仔细问问母亲,父亲当初是怎么死的!”
他言尽于此,说完,不再等母女俩的任何反应,转身就走。
宣屏愣在当场,略带欢喜的眼神还不及收回。
姜氏则是瞬间无措慌乱起来。
片刻,宣屏如梦初醒回头:“母亲,大哥的话是什么意思?”
宣睦回到小跨院。
既然这一家子烂人还想继续纠缠,他便不奉陪了,只去对张院判两人寒暄了几句,又对国公夫人道:“我还有公务要忙,祖父这里,就劳祖母您老人家受累了。”
说完,也是掉头就走。
“走吧,我送二位,今日……叫你们见笑。”回到院子,他径直来到虞瑾二人面前。
虞瑾搀扶虞常河起身,虞常河抻了抻胳膊腿儿,表情略带戏谑。
宣睦面不改色,拎起椅子上的氅衣,不过没穿,只是挂在了臂弯里。
虞瑾看得,眼角直抽。
宣睦这身衣裳,瞧着就是新做的,应当价格不菲。
宣睦亲自带两人离开,贾肆带着他的亲卫自然也要跟随离去。
一群人刚走出院子,后面宣屏就跑着追出来。
“虞瑾!”她叫了一声,居然十分心平气和。
几人止步回头。
宣睦眸色一沉,当即就要上前将她挡开,只是被虞瑾眼疾手快挡了一下。
然后,宣睦便没再坚持。
虞瑾同样心平气和:“何事?”
自己这个大哥,有多强势有主见,宣屏再清楚不过。
只两人间一个微小的动作,她就知道,宣睦对虞瑾是与众不同的。
无事宣睦的冷眼,下一刻,她飞快调整好情绪。
“你其实不必在我面前自视甚高,你没那么了不起,而我……”她没有戴面纱,仿佛已经无所谓了,只冲着虞瑾露出个明快又略带挑衅的笑:“我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说话时,她没忍住,眼角余光下意识瞥了宣睦一眼。
说完,居然毫不纠缠,又转身飞快的跑开了。
虞瑾:……
主仆一心,石竹适时从旁表露心声:“不是……她有病吧?”
莫名其妙追上来,摆出个莫名其妙的表情,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走吧!”虞瑾思绪被打乱,笑着捏了下她肉肉的脸颊。
宣睦送两人出门,走得自然是正门。
等马车期间,虞瑾有意避嫌,就和虞常河闲聊起来:“我二婶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跟您说?上回我们来国公府,那天她回去找您告状了?”
虞常河表情怨念,剜了她一眼。
何止是告状,那是又哭又闹把他好一顿数落。
骂宣家的亲戚没脸没皮没分寸都是顺带的,主要是翻旧账,为着虞瑾的婚事埋怨他。
“说起这个……”虞常河叹气,“回去把各家的青年才俊扒拉一遍,早点将你的婚事定了,我这耳根子能清净许多。”
这话,是该回家私下说的,现在,明显说给宣睦听的。
虞瑾不好搭话,就没应声。
虞常河又道:“你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再给你父亲去封信,叫他那边也帮着挑一挑,他手底下数万儿郎,还挑不出个合心意的女婿?挑好了,把人给你送回来。”
虞瑾:……
石竹从旁插嘴:“二爷,您这账算错了。”
虞常河瞪眼。
石竹是不看任何人眼色的,扒拉着手指头,一本正经给他算:“侯爷手底下四万余人,总不能都是光棍汉吧?”
“成了婚的不算,年纪太大的也不行,太小的也不太好吧?”
“太胖太瘦、太高太矮的,也都不般配。”
“再有……我们姑娘长这么好看,侯爷给挑姑爷,也不能给挑个丑的。”
“这么算下来,还有多少人能挑啊?”
“你这么有心眼,怎么不考状元去?”虞常没好气,怎么都没想到会被自家人拆台。
“考状元要写文章,又不数心眼子,我连大字都写不好。”石竹腰板儿贼硬。
虞常河:……
“去去去!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
宣睦从旁,忍俊不禁。
说话间,庄林驾车赶到。
几人走下台阶,虞常河先让虞瑾上车,后面自己上去,直接挡住车门。
宣睦明了他的意思,客气道谢:“今日有劳虞二爷替我解围……”
“应该的,别客气。”哪怕言语上,虞常河都不给他献殷勤的机会,拍拍他肩膀,一脸的欣慰:“大家同为武将,举手之劳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虽然这会儿虞瑾这二叔表现得亲切和蔼,宣睦却直觉他这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就听他紧跟着话锋一转,感慨道:“你这样年轻有为,将来必定青出于蓝。这也就是阿瑾父亲轻易回不来,否则高低和你拜个把子,大家惺惺相惜嘛。”
宣睦:……
他不说“我大哥”,而强调是虞瑾的父亲,使绊子的不要太明显。
庄林别过脸去,憋笑。
马车里,虞瑾直接笑倒,趴在了桌子上。
宣睦维持从容的表情不变,深以为然:“青出于蓝不敢当,身为武将,保家卫国都是本分,晚辈一定争取早日继承宣宁侯他老人家的衣钵。”
说罢,他郑重吩咐:“庄林,路上驾车稳当些。”
“好嘞!”庄林应和一声,打马扬鞭而去。
虞常河被迫退回车里,后知后觉暗骂一声:“嘿!这浑小子!”
什么继承他大哥的衣钵?是想继承他大哥的女儿吧?!
虞常河自身就是个不拘小节的浑人,故而言语交锋上,几乎很少落下风的。
虞瑾见他难得吃瘪,想忍住不笑的,表情上多少有点绷不住。
“还笑!”虞常河迁怒,警告,“你少给我阳奉阴违的打马虎眼,那个小子居心不良,你给我离他远点。”
“知道了,二叔!”虞瑾从善如流点头。
两人回到侯府,虞常河那里说是有同僚拜访,他便匆匆赶去。
虞瑾独自往后院走,忍不住琢磨起今日英国公府的事,尤其最后宣屏追出来没头没尾说的那两句。
只是示威和挑衅吗?
宣屏以往针对她,都会避着宣睦,因为她似乎很不想被宣睦看到她不堪恶毒的那一面。
而今日,她的举动——
好像可以解读为炫耀?!
她在得意什么?
虞瑾脑中灵光一闪,有种感觉抓不太真切。
她脚步顿住,拎起裙摆,又疾步往回跑。
“姑娘,干嘛啊!”石竹两个赶忙去追。
虞瑾:“去找宣睦!”
石竹、石燕:……
? ?二更。
?
二叔:来来来,我介绍你和阿瑾他爹拜把子。
?
世子:搞禁忌……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
*
?
ps:解释一下哈,阿瑾和世子,不管谁要悄摸弄死宣六都很容易,之所以还留着,是因为她在剧情上还有用,作者要压榨她的剩余价值,大家再稍微忍忍,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