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曦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细看,被沈明珠轻轻按住。
她苍白的手指划过那粗糙的竹鸟翅膀,落在素帕稚拙的花朵上,心中暖流涌动,连日病痛的沉郁仿佛被这涓涓暖意驱散了不少,喉头的铁锈味似乎也淡了。
“他们……竟这般记挂我。”沈明曦声音微哑,眼底有水光闪动,又强行压下,唇角微微上扬:“芸姐姐,旭大哥,替我告诉他们,他们的心意我收到了,极好,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明日我定会同他们说的。”秦芸伸手,将自己的手心覆在她手背上,声音温和:“明曦,多亏了你们,那些孩子才能读书识字,你定要养好自己的身子,大家都希望能再看到你。”
几人交谈间,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川栢掀起帘子从容踏入房中,提着他常用的药箱。
见沈明曦同人交谈,便道:“二姑娘的身子似乎又好些了?”
“劳烦你今日又走一趟。”沈明珠忙起身让开床边位置。
川栢也不多话,净了手便坐下,指尖熟练地搭上沈明曦纤细的手腕,屋内顿时安静下来,他的神情专注,细细体会指下那微弱跳动的脉搏。
片刻之后,他那素来平静的面容上竟难得地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眉梢微扬。
“咦?”他低低轻呼一声,像是确认般又探了探,随后眼中闪过惊喜:“二小姐这脉象……竟比我上回来诊脉时稳健了不少!”
虽然元气依旧虚耗过甚,根基孱弱,但那股萦绕不去的沉涩死气竟大有消退之势,隐隐透出生机来。
这转机,完全在他预料之外。
好兆头,真是好兆头!
沈明珠闻言又惊又喜:“真的?川栢大哥,你可确定?”沈明曦也抬头望向他。
“自然确定。”川栢收回手,脸上露出了连日来难得的明朗笑容:“脉象骗不了人。看来之前的方子起了效,加上二姑娘静心安养,如今体内淤堵化解开了不少。可喜可贺!”
他利落地打开药箱,重新提笔蘸墨,“脉象已变,药方需随之调整。先前破淤猛药可稍减,更要注重温养扶正,固本培元。”
他提起笔,重新开了一副更为温和滋补的方子。
他一边吹干墨迹,一边认真叮嘱:“二小姐,从今日起,你每日务必在屋内缓慢走动片刻,由丫鬟搀扶着也好,务必要活动筋骨,促进气血流通。但切记!”
他语气加重:“如今你身子犹如初春嫩芽,最惧风寒,务必要包裹严实,莫透一点凉风。活动时若感疲惫,立刻停下休息,万不可逞强。调养非一日之功,需耐心循序渐进。”
沈明曦虚弱但认真地点头应下。
倒是秦旭眼见,发现川栢袖口有些干涸的血迹,便开口询问:“小神医袖上怎么有血迹?莫非是受伤了?”
川栢闻言,低头看向自己的袖口,果然瞧见那片暗红的污迹,他素来平静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疲惫与无奈。
“无妨,”他放下药方,声音带着奔波后的微哑,“并非我受伤。这血……是世子的。”
“世子?!”屋内几人齐齐惊住。
“世子他怎么了?受伤了?可要紧?”
“是额角受了硬物撞击。”川栢点点头,语气沉凝:“伤口不浅,皮开肉绽,好在未伤及颅骨,我已仔细清创包扎,开了活血化瘀、防邪热的方子。世子年轻,底子好,悉心调理应无大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惊疑担忧的面孔,叹息一声:“方才从王府过来。王妃遣人十万火急请我过府诊治,便连衣裳也未来得及换下。”
“是何人所为?竟敢伤及世子?”秦芸追问。
川栢微微摇头,讳莫如深:“王府家事,不便细言。”他点到即止,众人心头却已一片雪亮。
若非淮安王动手,又有何人能在王府伤及世子?
“真是……糊涂透顶!”沈明曦低喃出声,胸口又开始闷痛,那好不容易压下的腥甜感似乎又有翻涌的迹象。
这淮安王是猪油蒙了心不成,都说虎毒不食子,他这般作为,哪里还有半点作为父亲的样子?
真是荒唐极了!
众人又仔细询问了世子的状况,川栢一一作答,又叮嘱了沈明曦按时服药休息,这才拎起药箱告退。
屋里只剩下姐妹二人时,沈明曦心底的不安终于爆发。
“姐姐,当初我强行救下世子的性命,扭转了他命里的轨迹,会不会往后……”
她真的很怕,因为自己的插手,竟让王府混乱至此。
沈明珠坐到妹妹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的怒火:“曦曦,这哪儿能怪你?你方才也听到了!淮安王他简直是在胡闹!他今日能为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伤及世子性命,明日又当如何?长此以往,王府岂非成了龙潭虎穴?”
若是世子和王妃再出点事,祁衡言那厮,岂不是又得手了?
不能让这糊涂行径继续下去了。
必须有人能约束他,或者说,震慑他。
“姐姐说得是。”沈明曦咬了咬唇,脑海之中飞快思索:“这府里……怕已无人能压得住他了。祖父位虽尊,终究不便干涉王府内事。淮安王如此肆无忌惮,不过是仗着陛下……嗯……”
她微微喘息了一下,眸子看向姐姐:“姐姐,你说,若淮安王为妾室打伤亲子,险些酿成大祸……这事儿,若是能传到宫里那位耳中……”
皇帝最是厌恶这等胡来的行径,即便是淮安王是他嫡亲的手足,这事儿让人捅到皇帝面前,他也讨不到好。
最主要的是,皇帝对祁景昭印象不错。
毕竟是淮安王府唯一的嫡子。
肯定会护着两分。
到时候方姨娘是被人刻意安插至王府的这事儿,也未尝不会被发觉。
只是寻常时候皇帝日理万机,这等“家务事”,他未必能及时听闻。
“我明白了。”沈明珠用力握了握妹妹的手,眼神变得坚定:“明日我去书院,定会与安顺公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