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舒的话,打破了王景行胜利的喜悦。
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秦望舒。
证据?哪里还有证据?那些刺客用自己的命,将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这个女人,难道真的疯了?
郑昊第一个按捺不住,他向前冲了半步,唾沫横飞:“你这疯妇!死到临头还敢攀诬景行兄?真以为苏家能为你一手遮天吗?!”
“就是!我看她是想拖我们所有人下水!”
“兰芝姑姑,此女妖言惑众,扰乱视听,应当立刻拿下,掌嘴一百!”
王党众人再次鼓噪起来,声浪汹涌,仿佛要将秦望舒彻底淹没。
然而,秦望舒根本没有理会这些聒噪的苍蝇。
她的视线,如两道冰冷的利剑,始终锁定在王景行一人身上。
她忽然收敛了笑容,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清亮而又尖锐,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杂音,响彻整个湖面。
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让叫嚣的郑昊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王公子,我只问你一件事。”
“你口口声声说他们是水匪。”
“你口口声声说他们是水匪。那我倒要请教,我苏家与哪路‘水匪’结下了血海深仇,值得他们动用此等精锐,不求财,不劫色,只为杀人灭口?!”
这个问题一出,湖面上的嘈杂声,竟奇迹般地小了下去。
方才还群情激奋的众人,此刻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一些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如蚊蝇般响起。
许多原本只是看戏的世家子弟,此刻也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是啊,这不合常理。
京畿左近的水匪,多是些亡命之徒,求的是财。
像今日这般,组织严密,配合默契,一言不发便下死手,最后还集体自尽的,绝非普通匪徒。
秦望舒没有给王景行任何思考的时间,她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问接着一问,层层递进,步步紧逼。
“他们目标明确,直扑我苏家画舫,对旁人秋毫无犯!试问,这是哪门子的‘劫掠’?”
“他们悍不畏死,以命换命,也要冲进船舱!试问,这又是哪门子的‘作乱’?”
“他们任务失败,便毫不犹豫,集体服毒!其心志之坚,手段之狠,堪比军中最精锐的死士!”
“王公子博览群书,见多识广,你来告诉我,天下哪有这样的‘水匪’?!”
她每问一句,气势便盛一分。
到最后一句时,已是声色俱厉,字字如刀,直刺王景行构建的谎言壁垒!
王景行的脸色,终于从苍白化为铁青。
他发现自己被拖进了一个逻辑的绝境。
秦望舒根本没有和他纠结于“证据”,而是釜底抽薪,直接从刺客的“行为逻辑”上,摧毁了“水匪”这个不堪一击的定义。
她将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被“体面”掩盖住的事实,血淋淋地撕开,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不是水匪,这就是一场刺杀!
而一旦承认了这是刺杀,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变得无比致命。
“既然是刺杀,那便一定有要杀的目标。”
秦望舒的目光缓缓扫过湖面上所有人的脸,最后,带着嘲弄,重新落回王景行身上。
“一个寻常的湖上雅集,究竟是谁的存在,能让幕后主使,不惜暴露一支如此精锐的死士力量,也要痛下杀手,杀人灭口?”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而这个足以让你们狗急跳墙的目标,又恰好,就在我苏家的船上。”
话音落下。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这个问题,太诛心了。
它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王景行的咽喉。
他无法回答。
如果他承认苏家船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物,那就无法解释刺客为何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可如果他承认船上确有重要人物,那就等于默认了这场刺杀背后的动机不纯,等于承认了自己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这是一个逻辑上的死局!
安阳郡主看着那个在众人围攻下,非但没有崩溃,反而三言两语便扭转乾坤的红衣少女,眼中迸发出了奇异的光彩。
不远处的画舫上,陆晚晚紧蹙的眉头,也终于缓缓松开。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审视。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或许……小看了这个来自乡野的苏家养女。
这种撕破脸皮、直击要害的手段,虽然粗鄙,却……十分有效。
苏家画舫的船舱内,苏怀瑾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剧痛让他无法动弹,但秦望舒那清晰而又锐利的声音,却一字不漏地传进他的耳朵。
他艰难地转过头,透过破碎的门框,看着那个站在风口浪尖的背影。
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显露出了全然的惊异与认同。
“王公子,怎么不说话了?”
秦望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快的笑意,仿佛猫在戏耍爪下的老鼠。
“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王景行死死攥着手中的玉扇,骨节因为用力而嘎吱作响。他感觉自己所有的退路,都被这个女人用言语堵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强行辩解。
秦望舒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她的目光忽然一转,越过皇家主舫,投向了远处一艘灯火通明,名为“天上月”的画舫。
苏晚星正坐在那船头,摇着他那把骚包的扇子,与他对面的一个少女相谈甚欢。
那少女,正是周婉儿。
秦望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又残忍的弧度。
她抬起手,纤纤玉指穿透晚风,遥遥指向那艘名为“天上月”的画舫,指向湖上所有的世家子弟。
她的声音,穿透湖面的晚风,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宣告。
“因为,你们真正想灭口的‘那个人’,就在我们的船上!”
“而那个人的存在,足以将你,王景行!”
她猛地收回手,指向那个脸色铁青的男人,一字一顿,如降下最终的审判。
“打入,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