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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关镇的城门,紧紧闭合。

城墙上,铁甲反射着午后惨白的光,往来巡逻的兵士数量,比张雷记忆中任何一次都多出数倍。

那股肃杀之气,隔着老远,就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张雷死死勒住马缰,声音压得极低,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常年行走山野,对危险的嗅觉比林中野兽还要敏锐。

眼前的榆关镇,分明是一个已经彻底收紧的陷阱。

队伍停在远处的小树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座森然雄关。

“怎么了?”苏云溪催马上前,她忍着颠簸带来的浑身酸痛,语气里满是烦躁,“不就是个镇子,磨蹭什么?”

“这不是普通的戒备。”

秦望舒的声音响起,她的视线在城头那些迎风招展的旗帜上掠过。

“你看那些旗子,是京营的制式,并非本地卫所。”

“京营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话一出,众人心头皆是一沉。

京营,代表着京城,代表着天子脚下的直属势力。

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北地边陲,目的绝不可能是为了抓几个山贼。

“那……我们还进去吗?”周婉儿小声问,声线发颤,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那些机关图纸。

那是她现在唯一的倚仗。

“必须进。”

秦望舒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马要休整,人要补给,更重要的是,墨机和墨尘的东西,需要材料。”

她的目光落在墨尘身上。

少年抱着那个自己的背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出神地盯着远处戒备森严的城墙,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阴郁,只剩下偏执的沉静。

“我们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进去?”苏云溪扫视众人。

从山里出来,个个灰头土脸,衣衫破损。

尤其是她和秦望舒,身上的贵气与这副狼狈的模样割裂开来,怎么看都不对劲。

“就用这副样子进去。”

秦望舒的视线转向张雷。

“张雷,你最熟悉这里,你带路。我们是一支从关外回来的小商队,在山里遭遇野兽,货物丢了,人也伤了,急需进城休整求医。”

张雷立刻明白了秦望舒的意图。

他们这副样子,确实像极了遭遇不测的旅人。

“我明白了。”他重重点头,“只是……城门口盘查得这么严,我怕……”

“怕也要闯。”

秦望舒打断他。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是商队管事,我是你家小姐,苏云溪是护卫头领,其余人是伙计和家眷。随机应变,别露了马脚。”

她又看向苏云溪和周婉儿,“收起你们那副贵女的派头。尤其是你,苏云溪,别动不动就想拔鞭子。”

苏云溪撇了撇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但还是将手从腰间的鞭柄上拿开了。

众人简单整理,聚拢马匹,装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缓缓朝城门走去。

越是靠近,那股压迫感便越是强烈。

城门口排着长队,每个进城的人,都要被仔仔细细地盘问搜查,连车上的货物都要用长枪捅穿几个窟窿。

“站住!什么人?!”

一个腰挎长刀的守城校尉拦住他们,眼神不住地在众人身上打量。

张雷立刻上前,脸上堆起谦卑又焦急的笑,用一口地道的本地土话说道:“军爷,军爷行行好。”

“我们是关外回来的皮货商,在黑风口那片林子,遇上了一窝子野熊,货……货都丢了,人也伤了几个,想进城找个大夫,再采买些东西,好歹凑合着回乡啊。”

他说着,悄悄从袖中摸出一小块碎银,想塞过去。

那校尉却猛地后退一步,厉声喝道:“收起你那套!现在是非常时期,谁敢收你的钱!”

张雷的手僵在半空。

连钱都不管用了,这榆关镇,到底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校尉的目光在队伍里扫视,当看到秦望舒和苏云溪时,眼神陡然一凝。

即便两人衣衫狼狈,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气质,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商队?就你们?”校尉的语气里满是怀疑,“后面那几个女眷,细皮嫩肉的,像是能跟着你们在关外跑商的人?”

苏云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再次摸向了腰间。

秦望舒却轻轻咳了两声,身子微不可查地晃了晃,脸色瞬间更显苍白,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模样。

张雷立刻会意,连忙转身扶住她,对着那校尉哭丧着脸道:“军爷,您是不知道啊。”

“这……这是我们东家的小姐,从小娇生惯养,非要跟着出来见见世面,谁知道就遭了这无妄之灾。您看,都吓病了!我们是真的急着进城求医啊!”

校尉的视线在秦望舒脸上停顿,见她确实是一副病容,眼中的怀疑才稍减几分。

“你们几个,把行囊都打开,检查!”

校尉一挥手,几个兵士立刻上前,粗暴地翻检起他们的行李。

墨尘抱着他那个装着一堆破烂铁疙瘩的背包,死死不肯松手。

一个兵士见那东西奇形怪状,伸手就要来抢。

“这是什么?!”

“一个破烂玩意儿,不值钱的!”墨机连忙上前护住墨尘,对着那兵士点头哈腰。

“滚开!”兵士一把将他推开。

“住手!”

苏云溪终于忍无可忍,一声厉喝。

这一声,瞬间让整个城门洞的嘈杂都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过来。

那校尉的眉头蹙起,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眼神变得极其危险。

“云溪!”

秦望舒低喝一声。

苏云溪死死咬着牙,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秦望舒走上前,对着那校尉,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声音柔弱,却条理清晰:“军爷,这几日赶路,风餐露宿,我的护卫脾气躁了些,还望军爷海涵。”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坦然。

“我们确实是商人,只是时运不济。军爷若是不信,可派人去城中的‘四海商会’一问便知。我们东家与四海商会的王掌柜,是有些交情的。”

四海商会。

北方最大的商行,也是苏令仪的私产。

果然,那校尉听到这四个字,脸色微微一变。

他再看看秦望舒,虽然狼狈,但言谈举止间那份从容,绝非普通人家能有。

他犹豫了。

如果真是四海商会的关系,得罪了,他一个小小的校尉可担待不起。

可如果放进去的人有问题,上面追查下来,他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罢了罢了。”

他最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看你们也不像是什么江洋大盗。进去吧!记住,城里现在不比往日,都给老子安分点!要是敢惹是生非,别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张雷连连道谢,拉着众人,赶着马,快步走进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