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猛地抬头,昏暗中那双曾映过扬州桃花的眼睛里满是震惊,他踉跄着起身,铁链在地面拖出刺耳声响:“承瑾?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快步上前,却被牢房的木栏挡住,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栏杆,指节泛白,“这里太危险,你快走!”
姜承瑾抹掉眼泪,从怀里掏出那支被磨得发亮的桃花银簪,贴在木栏上:“妾身听说你还活着,就一定要来。你为了护我们身陷囹圄,妾身怎能不管你?”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妾身扮成金国商人的仆人混进来的,外面雷雨大,巡逻的士兵松懈,我们得趁现在想办法出去。”
陈柏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和磨破的袖口,心口像被重锤砸过。他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急忙蹲下身查看牢房的锁——是常见的铁锁,却异常坚固。“锁太牢,我身上没有能撬锁的东西,而且外面每隔半个时辰就有巡逻队经过。”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姜承瑾腰间的绣针囊上,“你绣针还在吗?要最细的那种。”
姜承瑾立刻解下针囊,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钢针递过去。陈柏接过针,指尖在锁孔里摸索片刻,眉头紧锁:“锁芯有三道机关,得慢慢来。你帮我盯着外面,一有动静就咳嗽一声。”
姜承瑾贴在牢房门口,耳朵紧紧贴着木栏,风雨声中,金军士兵的谈笑声和脚步声格外清晰。她攥着衣角,手心全是冷汗,每过一秒都像过了半个时辰。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急忙轻咳一声,陈柏立刻停下手,将钢针藏进袖口,靠在木栏上装作闭目养神。
巡逻队的士兵举着火把走过,火光映在陈柏满是伤痕的脸上,一个士兵踹了踹木栏:“宋狗,还敢瞪?再瞪把你舌头割了!”陈柏咬着牙没作声,直到士兵走远,姜承瑾才松了口气:“他们走了,继续吧。”
陈柏重新拿出钢针,指尖在锁孔里小心翼翼地拨动。约莫过了一刻钟,“咔嗒”一声轻响,铁锁终于打开。他推开牢门,一把拉住姜承瑾的手腕:“跟紧我,我知道俘虏营的后门在哪里,之前观察过路线。”
两人借着夜色和风雨的掩护,在牢房之间的阴影里快速穿行。沿途的火把忽明忽暗,金军士兵的呼噜声从营房里传来,姜承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跟着陈柏的脚步,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走到营区边缘时,一道铁丝网拦住了去路,网上还挂着铃铛。
“我先把铃铛摘了,你待在这里别动。”陈柏猫着腰靠近铁丝网,小心翼翼地将铃铛一个个解下来,放进怀里。他回头看了姜承瑾一眼,示意她过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锋利的碎石,在铁丝网上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就在姜承瑾弯腰穿过铁丝网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有人逃了!快追!”紧接着,营区里的火把瞬间亮了起来,脚步声和喊杀声此起彼伏。陈柏一把拉起姜承瑾,朝着城外的树林狂奔:“快跑!别回头!”
身后的箭矢“嗖嗖”射来,擦着耳边飞过。姜承瑾跑得脚底生疼,破旧的鞋子早已被树枝划破,鲜血渗出来,染红了脚下的泥土。陈柏察觉她脚步变慢,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继续往前跑:“撑住,出了树林就安全了!”
不知跑了多久,两人终于冲进了树林深处,身后的追兵声渐渐远去。陈柏将姜承瑾放下,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气,他的伤口被汗水浸湿,疼得脸色发白。姜承瑾看着他的模样,急忙从行囊里掏出草药——那是离开临安时,摆摊的老丈送她的,说能止血消炎。
“我帮你处理伤口。”姜承瑾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开陈柏的铠甲,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她用布蘸着雨水,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然后将草药嚼碎,敷在伤口上。陈柏看着她专注的侧脸,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泥土:“让你受委屈了。”
姜承瑾摇摇头,眼眶泛红:“只要你没事就好。我们现在去哪里?亳州城里肯定在搜捕我们。”
陈柏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刻着“岳”字的令牌:“这是岳将军之前给我的,说遇到危急情况,可以去滁州的岳家军军营求助。滁州离这里不远,我们先去那里躲躲,等风头过了再做打算。”
两人在树林里休息了片刻,趁着天还没亮,朝着滁州的方向出发。一路上,他们不敢走官道,只能沿着山间小路前行。姜承瑾的脚越来越疼,陈柏便扶着她,慢慢往前走。遇到溪流,就喝些溪水;遇到野果,就摘些充饥。
这天中午,两人走到一处山谷时,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陈柏立刻拉着姜承瑾躲到一块巨石后面,只见一队金军骑兵从山谷口经过,为首的将领手里拿着画像,正是他们两人的模样。
“看来金军还在搜捕我们。”陈柏压低声音,“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走,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
骑兵走后,两人继续赶路。傍晚时分,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山路变得泥泞难行。姜承瑾不小心滑倒,摔在泥水里,行囊里的干粮全洒了出来。陈柏急忙将她扶起来,看着她湿透的衣服和沾满泥土的头发,心里满是愧疚:“都怪我,没能保护好你。”
“不怪你。”姜承瑾笑着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饼子——那是她昨天省下来的,“还好妾身藏了一块,我们分着吃。”
两人坐在山洞里,分吃着那块硬邦邦的饼子,雨水顺着洞口流进来,却丝毫没有影响两人此刻的安心。姜承瑾靠在陈柏的肩膀上,看着洞外的雨帘:“等我们到了滁州,安定下来,我给你绣一件新的铠甲,上面绣满桃花,就像扬州的桃花树一样。”
陈柏握紧她的手,轻声说:“好,我等着。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扬州,重建绣坊,再种一棵桃花树,看着它开花结果。”
雨停后,两人继续赶路。又走了两天,终于看到了滁州的城门。陈柏拿出令牌,和守城的士兵说明了情况,士兵立刻领着他们去见岳家军的将领。将领见到陈柏,又惊又喜:“陈副将,你能逃出来太好了!岳将军一直在找你,说你熟悉金军战术,对我们抗金很重要。”
将领安排两人在军营里住下,给他们准备了干净的衣服和食物。姜承瑾看着陈柏终于能安心休息,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接下来的日子里,陈柏开始协助岳家军制定抗金策略,姜承瑾则在军营里帮着缝补铠甲、制作军帐,有时候还会给士兵们绣帕子,帕子上依旧绣着拿长枪的将士和小小的兰花。
这天,姜承瑾正在缝补铠甲,陈柏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支新的桃花簪——那是他让士兵去城里的银匠铺打造的,簪头的桃花比之前的更精致,还刻着小小的“瑾”字。“之前的簪子磨得太旧了,给你换个新的。”他将簪子插在姜承瑾的发髻上,笑着说,“等我们打败金军,我就用八抬大轿娶你,让你风风光光地回扬州。”
姜承瑾摸着头上的桃花簪,眼泪掉了下来,却笑着点头:“好,我等你。”
军营里的日子虽然忙碌,却充满了希望。岳家军的士气越来越高,陈柏制定的战术也屡屡奏效,多次击退金军的进攻。姜承瑾看着士兵们脸上的笑容,看着陈柏在战场上的身影,心里渐渐有了底气——她知道,总有一天,他们能回到扬州,回到那个有桃花树、有绣坊的地方,让《山河太平图》真正映照出太平的景象。
这年秋天,岳家军准备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进攻,收复被金军占领的失地。陈柏作为先锋将领,要带领士兵冲锋陷阵。出发前,姜承瑾给陈柏整理好铠甲,将那支桃花簪放进他的怀里:“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在军营里等你,给你绣好新的铠甲。”
陈柏紧紧抱住她,郑重地点头:“我会的。等我回来,我们就回扬州。”
陈柏带领士兵出发后,姜承瑾每天都在军营里祈祷,盼着他能平安归来。她依旧缝补铠甲、制作军帐,只是绣帕子的时候,会在将士的衣襟上多绣一朵桃花,那是她对陈柏的思念,也是对太平的期盼。
半个月后,前线传来捷报——岳家军大获全胜,收复了好几座城池,陈柏带领的先锋部队更是立下了大功。姜承瑾听到消息时,激动得哭了出来,她知道,陈柏要回来了,他们离回扬州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又过了几天,陈柏终于回到了军营。他身上带着伤,却笑容满面,手里拿着一面金军的旗帜,走到姜承瑾面前:“承瑾,我们赢了!再过不久,我们就能回扬州了!”
姜承瑾扑进他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掉:“我就知道你会平安回来的。”
这天晚上,军营里举行了庆功宴,士兵们载歌载舞,庆祝胜利。姜承瑾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想起了扬州城的春天——桃花盛开,绣坊里的姑娘们说说笑笑,街上满是热闹的景象。她知道,只要他们继续努力,总有一天,这样的景象会重现,所有流离失所的人,都能回到自己的家乡。
庆功宴后,陈柏拉着姜承瑾的手,走到军营外的山坡上。月光洒在两人身上,远处的军营里灯火通明。陈柏从怀里掏出那支桃花簪,重新插在姜承瑾的发髻上:“等我们收复扬州,我就娶你,让你成为最幸福的新娘。”
姜承瑾笑着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望着远方。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有勇气面对一切。桃花簪在月光下闪着光,那是他们的约定,也是对太平的期盼——总有一天,山河会太平,桃花会再开,他们能回到那个充满回忆的扬州城,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