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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渡我十年梦 > 第76章 义父,最后的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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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是唯一的主人。

它吹散了人的言语,也掩埋了帝国的恩仇。

苏枕雪被迎进了那顶位于牧帐最中央的,最华丽的帐篷。

华丽,是相对于周围那些破旧的,用兽皮胡乱缝补起来的穹庐而言。

帐内没有长安宫殿里那种令人窒息的熏香。

只有一股老旧皮革与干燥草药混合在一起的,属于岁月的气息。

很干净,也带着一种草原独有的,朴素的尊严。

地上铺着厚厚的,洗得发白的狼皮毯子,踩上去,绵软无声。

帐篷正中,一个巨大的铜火盆里,烧着干透了的牛粪,火光将整个帐篷映得温暖而昏黄。

苏枕雪跪坐在火盆前。

她身上的羊皮袄沾着血污,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搓过的纸。

可她的腰背,挺得笔直。

像一杆在任何风雪里,都不会被压断的枪。

在她对面,盘膝坐着那个拄着盘龙拐杖的狄人老者。

他便是这达哈尔部最后的王,呼烈可汗。

他很老了。

脸上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每一道沟壑里,都填满了苦难与时光。

他没有看苏枕雪。

只是用一双布满了老年斑的,枯树皮一样的手,慢条斯理地,往火盆里添着牛粪。

动作很慢,很稳,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丫头。”

许久,呼烈可汗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沙哑,苍老,像是被这草原的风,打磨了上百年。

“瘦了。”

苏枕雪的眼眶,毫无征兆地,狠狠一酸。

那股子在她心底最深处,被她用冰雪死死压住的委屈,像一头被唤醒的野兽,疯狂地冲撞着她的胸膛。

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那点懦弱的,属于女儿家的情绪,泄露出来。

“义父。”

她开口,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过的一丝颤抖。

“您也老了。”

呼烈可汗添牛粪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得,几乎看不见光的老眼里,映着苏枕雪那张倔强的,写满了伤痛的脸。

他笑了。

那笑意,很淡,也很苦涩。

“老了,就该去见长生天了。”

他将一小块烤得焦黄的羊肉,用一把小巧的银刀切下来,放在了苏枕雪面前的木盘里。

“你爹呢?”

他问。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他可还好?”

苏枕雪的心。

疼。

疼得她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看着眼前那块滋滋冒油的羊肉,看着那双看着她的,浑浊的眼睛。

她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她还是个梳着双丫髻,只懂得在草地上追着兔子跑的小丫头。

父亲带她来这里。

不是以大景将军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她记得,父亲和眼前这个男人,就坐在这顶帐篷里,喝着最烈的马奶酒,吃着最肥的烤全羊。

他们不说国事,不说兵戈。

只说这草原上的风,天上的鹰,与那些早已被遗忘了的,古老的英雄传说。

苏茂说,他守着北疆的门,守的是门后那万家灯火。

呼烈说,他守着这片草原,守的是他身后那几百个,只想逐水草而居,与世无争的族人。

他们是敌人。

却也是这世上,最懂彼此的知己。

他们的刀,从未指向过对方。

父亲临走前,喝醉了,拉着呼烈的手,指着她说。

“老哥哥,我这丫头,以后就拜托你了。”

“她若是受了委屈,你便替我,接她回家。”

呼烈可汗当时,也是像现在这样,笑着,拍着胸脯。

“我的女儿,谁敢欺负!”

从那一天起,她便有了两个父亲。

一个,在长城之内。

一个,在草原之上。

可现在。

一个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身负千古骂名。

另一个,也快死了。

守着一个日渐凋零,随时都可能被其他部族吞并的,最后的王帐。

“我爹……”

苏枕雪缓缓抬起头,迎上呼烈可汗的目光,一字一顿。

“死了。”

呼烈可汗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手中的银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巨大的震惊与悲恸。

“怎么……死的?”

他的声音,剧烈地颤抖起来。

苏枕雪没有回答。

她只是沉默地,将长安城发生的一切,将苏家军的结局,将她这一路上的逃亡,用一种近乎麻木的,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语调,缓缓地,说了出来。

帐篷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火盆里,那不甘的火苗,还在发出“噼啪”的声响。

像是在为那个远在中原的,冤死的英雄,奏一曲无声的哀乐。

许久。

许久。

呼烈可汗才缓缓地,俯下身,捡起了那把掉在地上的银刀。

“孩子。”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苦了你了。”

苏枕雪摇了摇头。

那颗早已被冰封的心,在听到这句迟来的,带着父亲般温暖的安慰时,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义父。”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不是来诉苦的。”

她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在火光下,亮得惊人。

那里面,没有了悲伤,没有了绝望。

只有一种,被逼到了绝境之后,燃起的,疯狂的火焰。

“我是来,向您讨一条活路的。”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她在这世上,唯一还能信任,唯一还能依靠的长辈。

“为我。”

“也为我身后那三千个,无家可归的苏家军。”

呼烈可汗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写满了决绝的,与她父亲年轻时如出一辙的脸。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

“你要我,怎么做?”

苏枕雪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伸出手,将那面被她视若生命的,黑色的苏字大旗,从身上解了下来。

她将大旗,平铺在地上。

然后,她又从怀中,取出了那块用狼牙雕刻的,属于达哈尔部王储的令牌。

她将令牌,重重地按在了那面黑色大旗的正中央。

她抬起头,一字一顿,用一种近乎疯狂,却又无比清晰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足以让整个草原都为之震动的话。

“我要,帮您。”

“也帮我。”

“一统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