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丹疯子——凌玄舟。”北漠使节瞪大双眼,指着阁主,声音发颤。
这位丹阁阁主,堪称丹道界的异数。曾为了学习炼丹术,他整整一年不眠不休,埋头炼丹,硬是从一品炼丹师提升到五品。
寻常炼丹师哪怕天赋再高,想从一品升至五品,没个五十年根本不敢想。
可他却做到了,真是应了那句话:不入疯魔,何以成功!
他为了炼制“兽血大丹”,孤身闯进天渊深处三载,猎取凶兽精血炼丹,最后惹得天地震荡,万千妖兽遮天蔽日追杀而出。
自此,“丹疯子”之名,传遍天下。
他疯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传闻他曾引天雷淬体,把自己当成一炉大丹来炼。至于是真是假,外人无从得知,只当是个骇人传说。
凌玄舟冷眼瞥向北漠使节,语带嘲讽:“我劝你早点准备裸奔。看你家七皇子那位置,摇摇欲坠,怕是悬了。”
北漠使节紧盯着水镜中七皇子的背影,内心暗念:“七殿下,臣的老脸和北漠的声誉,可全都托付给您了……您绝不能输啊!”
一个时辰后。
白秋雨再次超越陈默,他看向白秋雨,首次开口道:“知行榜首不应该让北漠人拿到,我勉强只能走到这一步,你加油。”
陈默出身洛阳寒门,家境贫苦,却心怀抱负。他与父亲一同照料神志不清的母亲,从小吃尽苦头。
给财主帮工、掏粪、为奴……只要赚钱,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幸得邻家私塾先生赏识,教他读书识字。为不负这份恩情,他日夜苦读,这回参加阳明书院考核,就是为了一举成名,改换门庭。
白秋雨点头道:“我会的。”
此时他已汗流浃背,索性一把扯去外衣,露出精壮的上身,朝峰顶发起最后的冲刺。
九万九千九百的台阶上,段凌川喘着粗气,回头瞧着再次杀来的白秋雨,面色一沉:“你竟然又来了。”
二人相隔百阶,目光相撞。
白秋雨撑住膝盖,咬牙笑道:“我来了,那魁首我拿定了。”
“胜负未定,你休要高兴太早。”
“那就用剩下的路,一决高下!”
二人不再多话,保存体力,暗自调息,准备最终冲刺。
段凌川抬头望向空中流转的符文光芒。
他心里清楚,自从上次动用符宝撞落白秋雨,阵法威压陡然增强——显然,书院对他违规出手之事极为不满。
休息片刻后,他们再度向上攀登。
九万九千九百二十一、三十、五十……六十。
水镜旁的群众,屏住呼吸,期待接下来的魁首究竟会是谁。
仅剩十步时,段凌川忽然开口道:“你若是不跟我争这魁首之名,你要什么东西,本皇子都可给你。”
他首次重视这个家伙,虽气海破碎,但毅力与体力竟能与他抗衡。
要知道同辈中能被他看得起的人很少,除了那个紫衣女子外,白秋雨算第二个,陈默仅算半个。
“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白秋雨话音未落,一步踏至段凌川所在的台阶,同时全身戒备,防他再使阴招。
“放心,坚持到现在,我也使不出外力了。”
“是嘛!”
白秋雨冷笑,率先朝第十阶迈出一步,但青光一闪,他消失在原地。
段陵川眉头轻皱,毅然跨上第十阶,同样被青光吞没。
水镜外的围观群众面面相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他们都消失不见了。
“他们这是怎么了,莫非都被淘汰了不成!”
“应该不像。”
一位阳明书院先生朗声解释:“最后十阶乃问心幻阵。踏足者,需通过心境考验,方能再度现身。”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紧盯着水镜,期待谁先破幻而出。
白秋雨眼前再无台阶,亦无段凌川的身影,而是出现在一座荒山乱坟岗中。
他抬头瞧着漫天秋雨,夜凄冷,一轮孤月挂在枯枝上。
一名男子路过,自坟堆前抱起尚是婴儿的他。
那人,正是青阳观观主,李济川。
他轻声说道:“你身为妖邪,被人遗弃,今夜你我有缘,我便救下你,从今往后,你就叫白秋雨。”
那时大齐初立新帝,天下动荡,外邦环伺、邪道山贼横行,妖族亦趁机作乱。
一时之间,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又逢大荒肆虐,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流民易子而食。
五年间,观主带着男孩,踏足大齐山河,行医施药、镇压瘟疫、斩妖除魔……
最终落脚沅州城,将一座破旧老观改建为如今的青阳观。
白秋雨六岁那年,在沅州被其他孩子孤立,骂他是“没爹没娘的野种”。
他奋起反抗,却因自幼身中寒毒、体质虚弱,被一群大孩子摁在泥地里殴打。
“打死这个狗杂种……打他。”
“我要杀了你们。”六岁的白秋雨,咆哮一声,首次变成半妖半人的模样,吓得那些孩子惊慌失措。
幸好观主来得及时,施展道法,封印了白秋雨的妖体,从此他便与常人一般,但身体更加羸弱,以汤药度日。
而那些得知白秋雨是妖邪的孩子们也被观主施展道术,封印了脑海中的相关记忆。
乾启十八年,白露。
这一日没有下雨,白秋雨依旧像往常那般练刀习武,刘大壮从山里采摘草药回来,弦歌在后厨做饭,香味四溢,远处的观主正在为百姓扎针看病。
院中一棵古树上,一只喜鹊喳喳啼叫,一切都那么平静而美好。
“张老三,你这身子再不知节制,下次再不举,就别来找我了。”观主对着一个脸色苍白、大腹便便的财主说道。
那人讪讪赔笑,观主转头喊白秋雨:“你来给他扎几针,治不举。”
白秋雨接过银针,熟练地取穴肾俞、复溜、三阴交……几针下去,张老三低头一瞅,喜道:“举了,真他娘的举起来了。”
白秋雨冷冷开口:“张老三,你若再管不住下半身,命活不过三月。”
那张老三连忙说道,“不敢,再也不敢了。”
扎完针,观主给他开了七副中药,让他带回去煎药喝,并强调要节欲。
后来,听说那张老三依旧死性不改,又偷摸来青阳观扎针,抓药,勉强撑了一段时间,于三月前,死在小妾肚皮上。
冬至,大雪!
白秋雨窝在火炉旁烤火,丫头弦歌在院里逗着一只小狼犬。
“小灰灰,快来追我呀!嘻嘻……真乖!”
院角堆着四个雪人,外加一只狼犬。
丫头说这是他们青阳观所有人,未来会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
“我回来了!”
观主推门而入,携着一身风雪,刘大壮提着药箱跟在后面。
他们刚去北街,帮一名老妇人治病,那老妇人感染风寒,又无钱看病,观主为她扎针,施药,不收取分文,反而给了对方一些银两用来渡冬。
“师尊,吃个烤红薯。”白秋雨从火坑里抛出两颗烤红薯,递给师尊与刘叔。
观主接过,剥开焦皮,咬了一口金黄软糯的薯肉,笑道:“这烤蜜薯真甜。”
刘大壮一边剥皮一边说:“等少爷再大两岁,就能和云家那丫头成亲喽!到时候咱们观里就要多添一人了!”
“急什么……我才十八。”白秋雨拨弄着炭火,抬头瞧着雪中嬉笑的弦歌,轻轻叹了口气。
冬至,是观主的寿辰,还是白秋雨软磨硬泡才问出来的。
当晚他亲手做了一大锅寿面,铺上葱花和五块牛肉,端到观主面前。
“师尊,今日您寿诞,请吃这碗寿春面。”
观主笑着接过面碗:“大家都趁热吃。天越来越冷,城里百姓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白秋雨瞧着师尊低头吃面的样子——他还是那样,慈悲、平静,仿佛永远心系众生。
弦歌给大家分面,端到刘叔和白秋雨面前:“哥,快吃吧!一家人都在一起,吃碗热面!”
门槛边,小狼犬也正呼哧呼哧嚼着面条和牛肉。
白秋雨端起面碗,低头吃了一口,眼眶微热,眼角挂着一颗泪珠。
“今晚……我们都吃面。”
饭后,他独坐于院中石凳,抬望眼,远山覆雪,一轮孤月悬空,而身后却是万家灯火。
雪将住,风未止,少年的愁绪剪不断,理还乱。
观主不知何时站在少年身旁,手抚摸着他的脑袋,柔声说道:“你最近总是心绪不宁,若有想做的事,就去做。青阳观永远是你的家,我们永远陪着你。”
“师尊……我舍不得你们,舍不得这座青阳观。”
“傻孩子,心在,观就在,人亦在……这都看不破吗?”
白秋雨抬起头,扬唇一笑。身后的万家灯火渐渐淡去,只剩天心一轮明月,清澈如镜。
“师尊,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