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郑木匠搁下桌腿。
裴池澈蹙眉:“???”
母亲眼里没有他,对么?
那两小子一听吃饭,跑得似猴一般,他好歹与木匠仍在做工。
姚绮柔恍若未见儿子神情,顾自与小郑木匠道:“能加一张单人床么?”
“自然能加。”
姚绮柔想着一个什么合理的说法,好让儿媳歇了分居的心思,遂问:“不会影响工期么?毕竟五日后,我们就要办进屋酒了。”
小郑木匠道:“工期确实紧些,我可以晚上多做两个时辰。”
姚绮柔摆手:“那不成的,你娘子有身孕,就等着你早些回去照顾她。”
小郑木匠含笑道:“我来您家里做工,实则是看在妹子的面子上,妹子既然想我多做一张床,我岂能不答应?”
姚绮柔暗道,自个就想他别答应。
不多时,三人进了灶间。
桌子上已然摆好了饭菜。
众人落座动筷。
饭吃到一半时,姚绮柔与儿媳道:“瑜璇啊,你要加做一张单人床,小郑他得晚上加工。他娘子有孕在身,咱们是不是体谅一下?”
花瑜璇一怔:“要加工,还得晚上?”
小郑木匠摆摆筷子,吃得飞快:“我吃快些,多做些,晚上回去晚些,我会与娘子说好的,没关系。”
这时,一直神色淡淡的裴池澈出声:“所有木材将将够用,倘若要加一张床,得再去伐木。”
裴文兴接话:“昨儿下雪又下雨,山里不好行走。等后面几日再去伐木,咱们的进屋酒就得延后了。”
他不知兄长所言目的,只知道兄长所言确实是木材的实情,而自己所言亦是实情。
这么多话听下来,听得花瑜璇心里有愧:“很抱歉,小哥,是我考虑不周。”
她没想到工期算得如此缜密。
要加一张床,小郑木匠得加班加点。
“单人床就不加做了。”
说话时,她瞥了眼裴池澈,就是不想与他同床而眠了。
算了,年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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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几日,余下的木工活完成得颇为顺利。
新床、新箱子、新几案、新书案、新桌椅等等,全都交由主家人验收过。
不光新家具做工精致,结实牢固,就连旧床旧桌椅旧门窗都被翻新过,对此,裴家二房三房甚是满意。
一满意,便是结算工钱的时候。
姚绮柔与裴彦商议后,给了小郑木匠三十两。
“我毛估估好似不到三十两。”小郑木匠拿着银锭子,笑言,“妹子知道我不喜算钱,你们莫不是因此给我满进了?”
姚绮柔含笑摇首:“小郑你也真是的,木工活那么细致,都能精确到毫厘,怎么算账目就不成了?”
小郑木匠坦诚道:“一则是木工活算得多了,旁的就不想再算;二则是木工是我兴趣所在,没想到成了赚钱的营生。”
他最初做木工,完全是因为喜欢。
就因为喜欢,才不想与钱搭上边,觉得与钱搭边的玩意俗气。
可如今要养家,不久的将来要养孩子,兴趣不得不与钱财挂上钩。
花瑜璇微笑:“我知道了,小哥是不喜欢用钱财来衡量自己的作品。好的作品便是艺术品,是无价的。”
“我就说妹子懂我。”
小郑木匠看了眼手上的银锭子,正要再说什么……
花瑜璇又道:“娘与三叔是看在小哥做工细致,家具做得实在又好的情况下,才将不到的那点银钱给满进的,这是小哥该得的!”
“好,那我收下了。”小郑木匠将银锭子揣好,叮嘱,“你们的家具基本都是原木,用的时候仔细些。”
“知道。”姚绮柔颔首。
原木的家具不涂漆,如此可尽快住进新房。
验收完,付了工钱,已是下午。
小郑木匠回镇上时,姚绮柔带着裴星泽与裴文兴也去了一趟镇上,采买新屋内要用的物什,留下花瑜璇裴蓉蓉等人打扫新房。
第二日,新房的打扫与布置仍在继续。
一直持续到晚上,总算全都干干净净,像模像样了。
姚绮柔嘱咐儿子儿媳:“明日便是办进屋酒的日子,你们下山时,能带的东西带上,往后咱们就同住小院了。不能带的,到时候让星泽文兴一道去搬。”
夫妻俩应下。
用罢晚膳回到山洞,花瑜璇立在洞内久久。
视线转着,仿若要将所见全印在脑海里。
说实在话,山洞住了挺长时日,早已有了人间烟火气。
特别是洞外山风呼啸,洞内篝火暖融融的时候,尤其觉得心里安静,仿若时间与周遭都慢了下来。
正在夹豆子的裴池澈见她如此,淡声:“别说舍不得。”
“我确实舍不得。”花瑜璇笑了笑,“这里留下了我生活的痕迹,也不知今后有无机会再住到这洞里来?”
“有房子住,还住洞里来?”
“跟你说不明白。”花瑜璇哼声,“大抵我是个念旧的人,而夫君不是。”
裴池澈唇角绷直了,嗓音又低又沉:“我不是,何以见得?”
花瑜璇没回答,去了里间整理衣裳。
深夜。
苍穹如墨高远,繁星寂寥。
里间熄了灯。
小黑毛早已在它的狗窝里发出可爱的眠鼾。
花瑜璇仰天躺着,实在睡不着,她又不清楚身旁的他有无睡着,轻声唤:“夫君?”
“嗯?”
“明日就要住到小院新房,我其实挺舍不得这里的,就譬如这张石床。”
哪里想到男子一句话,就令她无言以对:“你不是因为睡了石床,这才导致月事来时腹痛难忍么?”
她索性身侧背对他躺着,不说话了。
片刻后,裴池澈又道:“往后你若想回来住,我可陪你。”
不就是回山洞住么?
山洞又不会跑。
“嗯。”
小姑娘应了一声,声音有些瓮瓮的。
“你莫不是矫情亦或感动得想哭吧?”
闻言,花瑜璇猛地转过身去,推他一把:“裴池澈,你会不会说话啊?再说,我也没哭啊。”
倘若住在小院新房,他们闹了别扭,她就跑回山洞来住。
才不需要他陪。
小姑娘的手冰凉,推在他的胸膛上,冷意直接穿过里衣抵达他的肌肤。
裴池澈也不知自己哪根神经错了位,竟鬼使神差地问:“花瑜璇,你很冷,要我抱着你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