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想要一面镜子了,多谢嫂嫂。”
裴蓉蓉甚是嘴甜,指尖拿起一颗饴糖塞进了花瑜璇嘴里。
“星泽文兴上哪去了?”花瑜璇问。
“带着大宝二宝在江边玩飞石子呢。”
“我去寻他们。”
花瑜璇嘴里的糖转了个方向,脚步出了西厢房。
想到某个人的袍子要洗,她便回房将他的袍子与裤子都丢进木盆,自个换下来的裙衫也丢了进去,再放进皂荚,朝江边行去。
裴池澈从三房小院归来时,就看到走远的她端着只木盆,盆边挂着他昨日穿过那件外袍的一角。
不仅如此,盆边亦有她的裙裾。
以往他的衣裳基本都是她洗。
但他们的衣裳,她洗得泾渭分明。
不仅分开洗,而且从来不会在一个盆内同时装两人的衣裳。
适才所见,是否说明她不光对他有了情愫,就连日常生活中,她早将他看成了真正的夫君?
而不是因为称呼一旦喊顺口,她改不了。
不知不觉地,本来是要回自家小院的脚步,此刻亦往江边方向。
两人距离有颇长一段路,花瑜璇没发觉。
她到了江边青石台阶处,先选了个地,将衣裳与皂荚都倒出,而后木盆打水搬起。衣裳与皂荚浸进去,用力搓了几回。
几丈开外的地方,两个长相极为相似的少年郎正带着对龙凤胎玩飞石子。
她的手一边捣鼓着衣裳,弄出泡沫来,眼眸却是看向四人。
“喂,我说你们玩得开心么?”
此刻,裴池澈正好也到了江边。
眼眸瞧见自个的袍子与她的裙衫混在一起洗,藏青色调的袍角与粉桃色的裙摆缠得难舍难分,唇角不禁漾起抹弧度。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花瑜璇注意力全在两个少年身上。
“嫂嫂回来了!”
裴星泽一块石子飞出手心,水面上接连绽开几朵漂亮的水花,他高兴吼了一声。
“嫂嫂,这叫水花朵朵开。”
花瑜璇却道:“你若能落笔生花,那便更好。”
裴星泽不说话了。
裴文兴道:“嫂嫂去镇上作何了?”
“买了镜子。”
“哦,是哥哥给嫂嫂买了发带,嫂嫂就想照镜子瞧。”
花瑜璇呵笑一声:“你们两个知道我想说什么,都别往旁的扯。”
裴大宝不会玩飞石子,直接往江水里头丢了块大石头,扑通一声巨响,水花老高。
惹得裴二宝咯咯地笑,也跟着丢了一块,只不过她丢的小些,水花竟然意外地很高。
裴二宝这才有心情问:“婶婶想与七叔八叔说什么?”
“我想要他们去读书。”
她的话一出口,裴星泽裴文兴双双捏着石子往她跟前打来水花。
水花不大,恰到好处地都有水滴溅到她的脸上。
“就你们这德性,就该把你们关进书院去。”
花瑜璇抹了一把脸。
“我想扔块大石头去婶婶边上。”裴大宝拍手道,“会有浪花冲到台阶上,好看。”
“你太坏了。”裴文兴笑着捏捏裴大宝的脸,“谁教你的?”
话音刚落,嘻嘻哈哈笑着的四人,倏然噤了声。
花瑜璇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个人来了,或许早已站了片刻,遂转头去看。
就瞧见裴池澈不远不近地杵在她身后的不远处。
正眸光发沉地盯着方才玩闹的四人。
“她是谁?”
两少年:“嫂嫂。”
两小家伙:“婶婶。”
“都想把水溅到她身上?”
裴星泽:“我们闹着玩的。”
裴文兴:“边疆几乎见不到如此宽阔的大江大河,龙凤胎是玩得忘乎所以了。”
“给我过来,站好。”
四人齐刷刷过去。
两两顶着张相似的脸,唇角下挂,不敢吱声。
因为他们瞧出来有个人是真的生气了。
花瑜璇这才将注意力放在木盆里,一瞧一怔,他的衣裳怎么与她的混在一起洗了?
算了算了,洗都洗了,继续洗罢。
一边洗,一边竖着耳朵听某人训人。
裴池澈:“她想让你们读书,是害你们?”
两少年:“不是。”
裴池澈:“不是,你们还不听话?”
两少年:“可是她的年纪分明比我们小。”
裴池澈:“她是谁?”
两少年:“嫂嫂。”
龙凤胎忍不住了,咯咯地笑。
“再笑,有你们哭的时候。”裴池澈沉声。
龙凤胎登时闭紧了嘴。
五叔生气的时候,比爹爹娘亲还可怕。
他们不能笑!
这时,花瑜璇抬起一只沾满泡沫的手:“我想星泽文兴去参加童试,本月底就有县试,我希望你们都能去考。”
裴星泽:“不……不去。”
裴文兴:“一旦去参加,往后就要走上读书的苦路。”
裴池澈威严的目光扫向两个弟弟:“说实话。”
裴星泽:“读书费钱。”
裴文兴:“我们不是读书的料。”
“我要听真话。”裴池澈复又道了一句。
身为兄长,自是了解他们,倘若他们不是读书的料,那么大房那四个便是茅坑里头的石头,臭不可闻,脑袋瓜还是实心的。
裴星泽只好坦诚道来:“书院书院报名时间早过……过了,那次我们去书院门口还被赶。”
裴文兴狡辩:“我们还是有些傲气的,既然被赶,我们就不去读。”
裴池澈冷笑。
裴星泽连忙道:“是这样的,嫂嫂说她要去书院当夫子,就能把我们带进去了。”
裴文兴也道:“嫂嫂一个女子,年纪又不大,她若去书院当夫子,周围全都是男子,那怎么成?我们不读书,绝不读书!”
娇滴滴的嫂嫂进了书院当夫子,那岂不等于兔子掉进了狼窝里?
听到这么个回答,裴池澈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他阔步行至花瑜璇身侧,居高临下地盯着蹲成小小一团的她。
“要去当夫子?你有多少能耐?读过几年书,就想着去当夫子?”
花瑜璇不喜被他这般盯着,腾地起身:“之乎者也,我可能是比不过你,但要论算数科,你绝对比不过我。”
高考数学满分,大学高数亦满分。
她就不信比不过一个古人。
裴池澈动了动下颌骨,几乎咬着牙说:“此刻不是比不过比得过的问题,问题是你一个女子如何去书院当夫子?”
花瑜璇猛地一噎:“女子不能当夫子吗?”
倘若不能,只能说这世道,甚是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