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的木板已发出咯吱的哀鸣,灰尘簌簌往下掉。
二人跌跌撞撞冲上二楼,一眼就看见梅遇青倒在客房门口,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显然是昏了过去。
“师兄!”程庭芜扑过去,焦急地唤着他的名字,指尖探到他冰凉的手腕,心揪得更紧。
见他毫无回应,她立刻抬头对贺云骁道:“快!你背他!”
贺云骁二话不说,弯腰将梅遇青打横抱起,稳稳扛在肩上,程庭芜在旁扶着,两人借着摇晃的光线,跌跌撞撞往楼下冲。
身后的梁柱已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瓦片砸落的声响越来越近。
二人刚站定在院外的空地上,身后就传来巨响,尘土飞扬间,整座无忧客栈瞬间化为一片废墟。
程庭芜扶着贺云骁的胳膊,看着眼前扬起的烟尘,劫后余生般重重缓了口气,指尖因刚才的紧张还微微发颤。
她转头扫视四周,目光立刻锁定了站在不远处的陆檀渊,几步便冲了过去,匆忙拉住他的手腕。
他们几人中,唯有陆檀渊精通医理,此刻梅遇青昏迷不醒,她所有的希望都系在了他身上。
“陆公子,麻烦你来帮我师兄看看!”
程庭芜的声音带着未平的急促,眼神里满是焦灼,“他之前为了救我们受了伤,现在昏过去了,我担心……”
陆檀渊的目光落在二人相交的手腕上,晦暗不明的光在眼底一闪而过。
温热的触感传来,伴随着程庭芜身上若有似无的气息,让他一直刻意压制、小心翼翼掩盖的东西,突然变得蠢蠢欲动。
那是同类独有的、深入骨血的气息,陌生却又莫名契合。
不过这异样只持续了一瞬,他很快便敛去眼底的波澜,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迈开长腿走向被贺云骁安置在地上的梅遇青。
他蹲下身,指尖搭上梅遇青的脉搏,又掀开他的眼睑细细查看,指腹在他腕间的伤口处轻轻按压了两下。
片刻后,他收回手,站起身淡淡开口。
“无妨,只是灵力耗损过甚,加上受了些外伤,气血亏虚才昏了过去,算不上大碍。”
“找个地方好生休养一段日子,再辅以汤药调理,便能恢复。”
程庭芜悬着的心猛地落下,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太好了……”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跑出两道身影,正是方才被高文州喊走的梅映雪和小芹。
两人一路快步折返,刚穿过漫天烟尘,就瞧见贺云骁正单膝跪地,将梅遇青轻轻放在地上。
梅遇青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像纸,平日里束发的玉簪歪在一旁,连嘴角都带着一丝浅淡的血迹。
梅映雪的心猛地一沉,脚下步子瞬间乱了,几乎是踉跄着冲上前蹲下身:“哥!哥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她慌乱地想去探梅遇青的鼻息,手腕却被程庭芜轻轻按住。
梅映雪这才转头看向她,眼眶已经红了,急切地抓住她的手:“阿芜,我哥到底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师兄是为了帮我们脱离梦境,强行催动灵力才受的伤。”
程庭芜言简意赅地解释,随后顿了顿,继续补充道。
“不过方才陆公子已经看过了,说只是气血亏虚,没有伤及根本,找个地方静养几日,再喝些汤药调理就能醒。”
说着,程庭芜朝不远处的陆檀渊扬了扬下巴,示意梅映雪看,陆檀渊感受到目光后,淡淡颔首,算是佐证。
梅映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又低头摸了摸梅遇青温热的耳垂,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抬手按了按胸口,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后怕:“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才看见他倒在这儿,我魂都快吓飞了。”
一旁的小芹也跟着松了口气,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在身后获救的人群中来回扫视。
方才混乱中只顾着跟着梅映雪跑,压根没顾上找爹爹。
也不知道爹爹在不在这个无忧客栈里,要是不在的话,她该怎么办……那她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忽然,小芹眼睛一亮,人群边缘那抹熟悉的身影,不正是爹爹吗!
她立刻挣脱梅映雪的手,像只雀儿似的扑了过去,脆生生地大喊:“爹爹!爹爹!”
那汉子正是小芹的父亲,他刚从梦境中清醒,太阳穴还突突地跳,听见女儿的声音后,猛地抬头。
见小芹扑过来,他连忙弯腰将她紧紧抱住。
小芹埋在他怀里,鼻尖一酸,眼泪掉了下来,“爹爹,小芹可算是找到你了。”
汉子连忙摸了摸她的头,又仔细打量她全身,见女儿没受伤,才重重松了口气,把她往怀里又搂紧了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咱们父女俩都好好的。”
父女俩相拥的模样,看得周围的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笑意,由衷为小芹感到高兴。
等众人稍稍平复心神,便由贺云骁和高文州在前引路,陆檀渊断后,程庭芜则和梅映雪一起照看着昏迷的梅遇青,带着获救的百姓们朝着翼阳城的方向走去。
一路顺遂回到城中,获救的人们纷纷道谢后,便各自散去,回到了自己的家。
见他们平安归来,家中的亲人瞬间红了眼眶,有的快步迎上来紧紧相拥,有的拉着他们的手絮絮叨叨问个不停,满是失而复得的欢喜。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的脑海中偶尔闪过片段式的画面,但任凭怎么回想,都记不清具体的情节,只余下一丝淡淡的怅然。
不过这份怅然很快便会消散,看着枕边熟睡的妻儿、桌上温热的饭菜,他们总会转而握紧身边人的手。
那些在无忧客栈中沉溺的幻梦,终究只是逃避现实的泡影。
有人想在梦里追回错过的缘分,有人想在幻境中弥补未尽的遗憾,以为躲进执念编织的温床,就能避开尘世的风雨。
可正如镜中花、水中月,看似圆满,实则一触即碎。
醒来后才懂,真正的安稳从不在过往的追悔里,也不在虚构的圆满中,而在每一个真实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