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林婉筝这么一说,周围的几位小姐悄悄退开半步,看向程庭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交头接耳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地飘进人耳。
“看着清雅,没想到这么虚荣。”
程庭芜尚未开口,夏寻雁已气得柳眉倒竖,一把将程庭芜护在身后,怒视着林婉筝。
“林婉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清亮,瞬间压过了周遭的窃窃私语。
“这衣裳是我主动挑了送阿芜的,宴会也是我特意拉她来的,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主意,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扫过围观的小姐们,语气带着几分不屑。
“况且不就是个赏花宴吗?几杯茶、几朵花,主家又没破费什么,犯得着那么斤斤计较?”
林婉筝早料到夏寻雁会护着程庭芜,脸上却依旧挂着慢悠悠的笑,指尖把玩着鬓间的珠花。
“夏小姐护着朋友,我能理解。”
“可话说回来,若是同个阶层的姑娘,彼此往来走动,互赠些物件、同赴些宴会,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价值交换,你有你的家世,我有我的人脉,往来才对等。”
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可若是本就不在一个圈子里,自身没半点能对等的价值,偏要借着旁人的光挤进来,这不叫占便宜叫什么?”
“雍安城的圈子就这么大,不是穿件好衣裳就能挤进来的。”
“进不了的圈子硬融,不仅自己累,还惹得旁人笑话,真没什么意思。”
“你胡说八道!”夏寻雁气得胸口起伏,正要上前理论,却被程庭芜轻轻拉住了手腕。
她转头看向程庭芜,见对方眼底没有半分慌乱,心里的火气竟莫名压下去几分。
程庭芜上前一步,避开林婉筝的目光,径直看向周围的小姐们。
“我与寻雁相交,是因她性情爽朗,她待我真心,我便以真心相报,从不是为了旁的什么。”
她又看向林婉筝,语气里多了几分冷意。
“我本就没想融进谁的圈子,不过是陪朋友赴宴赏花,若林小姐觉得我在这里碍眼,大可以告诉徐小姐赶我走。”
“但攀龙附凤、蹭取便宜的帽子,我担不起,也请林小姐莫要随意扣。”
这番话不卑不亢,周围的小姐们面面相觑,看向程庭芜的眼神又变了变。
这般从容气度,倒不像是会攀附旁人的人。
林婉筝正想找由头反驳,夏寻雁已抢先一步开了口。
她本就不喜欢林婉筝,不仅因林婉筝总跟徐婼云凑在一起,更嫌她为人处世虚伪,贯会捧高踩低。
此刻见林婉筝这般刁难程庭芜,积压的不耐瞬间爆发,当即冷笑一声道。
“别人说这话或许还没那么可笑,可从你林婉筝嘴里说出来,就不太合适了吧?”
“夏寻雁,你什么意思?”林婉筝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什么意思?”
夏寻雁往前踏了半步,眼神里的讥讽毫不掩饰。
“你方才不是挺会说的吗?怎么,轮到自己就装糊涂了?”
“你以为你有多高贵?不过是林家旁支的遗孤,当年父母走了,无依无靠才投奔你那入赘的小叔,死乞白赖在程家住了快十年的外来客罢了!”
这话如惊雷炸响,周围的小姐们瞬间噤声,眼神里全是震惊。
其实林婉筝的底细,雍安城的闺秀圈多少都听过些风声。
只是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打转,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了维持表面的和气,从没人愿意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再者,林婉筝向来会来事,平日里凑趣、递话都做得妥帖,虽算不得真心相交,却也能当个解闷的玩伴。
加之程家从没短了她的吃穿用度,旁人便更懒得较真,彼此敷衍着相处罢了。
可谁也没料到,夏寻雁竟会这般不给情面,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话说出来,连半分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一时间,众人看着林婉筝的目光都变了味,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微妙。
那些平日里藏在心里的轻视,此刻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摆在眼神里了。
林婉筝浑身一震,脸色十分难看,夏寻雁这一番话,算是彻底把她的体面踩在了脚下。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翻涌的屈辱与怒意,皮笑肉不笑道:“夏寻雁,说话可得掂量着些。”
“我二哥是你未来的夫婿,你这尚未过门,就这般刁难自家小姑子,传出去可不太好听吧?”
周围的小姐们都屏住了呼吸,这话确实戳中了要害,哪家都讲究个姻亲脸面,夏寻雁总不能不顾及与程家二少爷的婚约。
可夏寻雁偏不吃这一套,听完竟嗤笑出了声,满是不屑。
“林婉筝,你也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连程家的正经血脉都算不上,又算哪门子的小姑子?”
“要不是当年真正的程家大小姐失踪了,怎么轮得到你占着名头,在这里作威作福?”
“把叔婶多喊几年爹娘,你还真就以为自己是亲生的啊。”
听到这里,程庭芜不免迟疑了一瞬,难道会是……
可下一秒她又轻轻摇了摇头,暗自否定了这个念头,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夏寻雁没停,继续道。
“再者,我与程家二少爷那婚约,还是儿时长辈玩笑般定下的,这些年见都没见过几面,你拿他来要挟我,简直是招笑。”
“实话告诉你,这桩婚事我本就不在意,就算将来真嫁进程家,我认的也只有程家的正经长辈,至于你——”
她上下打量了林婉筝一眼,语气里的轻视毫不掩饰:“我可不会认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冒牌货。”
林婉筝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方才的慌乱与委屈尽数褪去,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这么说,你是摆明了要故意给我不痛快。”
夏寻雁态度坦荡得毫不掩饰。
“若不是你一上来就夹枪带棒,又是说阿芜攀龙附凤,又是扯什么圈子价值,咄咄逼人得紧,我犯得着跟你费这些口舌?”
她侧身揽住程庭芜的肩,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清亮得让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我承认,今日带阿芜来,是有点想给徐婼云添堵的心思,谁让她从前总跟我较劲。”
“但我跟阿芜自打进了这门,除了谢过旁人的夸赞,从头到尾安安静静待在一旁,没多说一句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