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那一沓拿麻绳捆得死死的旧本子,“砰”一下,砸在了桌上。

灰尘呛得人直咳嗽。

可这股子陈年土味儿,硬是比王大海那本新墨印的假账,闻着要舒坦。

钱副主任的脸彻底黑了,下颌骨绷出一条死硬的线。

他站了起来。

声音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一字一顿。

“封存!”

“粮站的账本,还有下河村所有人的粮本,全部封存!”

“我现在就带人,一笔一笔核,一户一户查!”

这话,等于直接宣判了。

王大海腿肚子一软,手脚都开始发麻。

他栽了。

只要这帮泥腿子的粮本跟粮站的老账一对,他这些年吞的、拿的,一个子儿都藏不住。

到时候,别说他这个站长,他那个在地区粮食局当副局长的姐夫,都得让他给活活拖下水。

不行,不能就这么完了!

脑子里那根弦“嗡”地一声,断了。

最后一秒,心里蹿出条毒计。

王大海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都弹了起来,手指头几乎戳到那堆旧本子上,嗓子吊得又尖又利。

“假的!”

“全是伪造的!”

“粮站的公章还在我办公室锁着呢!”

“没盖章的东西,作不了数!”

“我现在就回去取章,省得有人销毁证据!”

说完,他一把推开椅子,转身就往外冲。

明摆着是想跑。

借口取公章,跑回粮站把他那些真账一把火烧干净。

老支书心头一跳,也顾不上别的,伸手就去抓。

可王大海已经急红了眼,反手就把老支书推了个趔趄。

眼看他就要冲出院子。

陈秀英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钱主任,别急。”

她手里的拐棍,在地上笃定地磕了一下。

“王站长这个人嘛,我熟得很。”

“做事就爱留一手,钻空子。”

“就怕他今天狗急跳墙,在粮站那边搞鬼。”

“所以呀,今儿天没亮,我就托了我们陈家洼一个最老实的小伙子,去粮站帮着打打杂。”

“顺便,也替大伙儿,把门看牢了。”

她话音刚落。

村委会院门口,一个壮汉挤了进来,那身板魁梧得,几乎要把门框子给撑爆了。

是陈家洼的大牛。

他一头热汗,明显是跑过来的。

手里,还拎着一个。

粮站的会计,一个瘦得脱了形的男人。

那会计怀里死死搂着几本厚账册,脸白得吓人,两条腿抖个不停,几乎站不住。

大牛瓮声瓮气地一吼,大半个院子都嗡嗡响。

“陈大娘!钱主任!”

“俺听您的,就在粮站里头猫着,果真就逮住这孙子,抱着账本想从后门溜!”

他把那会计往前一推,大手一伸就把账册全夺了过来,哐当一声,扔在桌上。

这几本,才是真正要命的玩意儿。

封皮上全是黑乎乎的油手印,纸页黄脆,里头红笔黑笔涂涂改改,记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烂账。

王大海的眼珠子死死钉在那几本账册上,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了。

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

路,堵死了。

他完了。

这回是真他娘的完了。

大伙儿刚提着的一口气还没喘匀,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了了,谁知道——

瘫在地上的王大海竟猛地一蹿,从地上弹了起来,双眼通红,状貌癫狂!

他喉咙里挤出嗬嗬的野兽嘶鸣,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你不能动我!”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公社的副主任,也敢查老子?”

“我告诉你!我姐夫!地区粮食局的副局长!”

“你今天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我保证,你们这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落不着好!”

地区粮食局副局长!

这几个字砸出来,院子里好些人下意识地一哆嗦。

刚挺直没多久的腰杆子,又悄悄地塌了下去。

连老支书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钱副主任听完,却嗤笑一声。

那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地区粮食局?”

“正好!”

他反手一掌狠狠拍在桌上,那声巨响,硬是把王大海的嚎叫给压了下去。

“我还正愁这案子牵扯太多,我们一个公社不好插手!”

“现在看来,这事儿,必须立刻上报地区纪委!”

“我倒要看看,这粮食口上,到底养了多少你们这种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硕鼠!”

他大手一挥,对着身后的民兵下了死命令。

“把王大海、马三,还有粮站这几个,全给我捆了!”

“一个都不准跑!”

……

这场闹剧总算收了场。

下河村的粮食账,连夜重新核算。

公社那边拍了板,那些年被黑走的救命粮,会尽快想办法,一斤不差地补发到各家各户。

消息传出去,整个下河村都沸腾了。

堵在心口多年的那股子邪火总算出了,剩下的只有说不完的痛快和滚下来的热泪。

可就在这一片欢腾里,钱副主任却悄没声地把陈秀英拽到了墙根底下。

他脸上不见半点松快,眉头反倒锁得更紧了。

“老同志,你这回,可是捅了个大马蜂窝。”

他声音压得极低,话里话外都是火烧眉毛的急。

“王大海那个姐夫,在地区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手黑心也黑。”

“你让他栽了这么大个跟头,他能饶了你?”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我这边听到点风声,已经有人在到处打听你们陈家洼那块试验田的事了。”

“他们不敢明着来,但会下烂药,抢你的功劳,夺你的方子!”

“那个改良土地的法子,才是他们眼里真正的金疙瘩!”

陈秀英没吭声。

她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那双手,布满了交错的裂纹和厚茧——隔着粗布褂子,轻轻按了按怀里那个用油布包着的小本本。

那上面,一笔一画,全是她拿命换来的东西。改良盐碱地的法子,每一步,每一点配比,都在里头。

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亮光,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钱副主任。

“钱主任,您放心。”

“这手艺,是咱们用命,一锄头一锄头,从盐碱地里刨出来的。”

“谁也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