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一碗肉汤,让下河村有了些生气。

喝到汤的人家,见了陈秀英眼神躲闪,不敢直视。

没喝到汤的,回家摔门,心里憋着怨气。

村子表面恢复了平静。

几天后,一辆绿色吉普车开进村子。

车停在村口,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干部制服,面带笑容。

他从车上搬下几袋富强粉和几包糖块,麻袋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乡亲们,我是地区农技站的李光明。”

“我这趟来,是代表组织,给大伙儿赔不是来了!”

男人说着,对着围拢过来的人群,深深鞠了一躬。

“前些天,是咱们工作出了岔子,让下河村的同志们受委屈了!”

“组织上说了,不能叫英雄流血又流泪!这几袋白面和糖,是组织特批下来,慰问大伙儿的!”

这话一出,村民们都愣了。

特别是那几户只分到清汤的,眼睛都盯着那几袋白面,快要拔不下来。

李光明挨家挨户地走动,专挑当初闹得最凶的那几家。

他拉住张婶子的手,笑着将两块用油纸包着的糖塞进她打了补丁的兜里,话说得很诚恳。

“婶子,我晓得你们心里有疙瘩,欠条的事儿,组织上已经在想办法了。”

“你们就放一百个心,跟着组织走,听组织的话,好日子还在后头等着哩!”

张婶子攥着兜里那两块硬邦邦的糖,手心出了汗。

她看看自家分到的半袋白面,又想起前几天陈大娘家锅里那勺稠肉汤……

这心像被两头牛拽着,十分不是滋味。

她把那半袋白面拖回家,藏好,想着给陈念家送点过去。

可走到半路,看见邻居投来的眼光,那脚又缩了回来。

最后,她只能对着远处的试验田,长叹了口气。

“老天爷,这到底叫人信谁……”

周兰躲在自家院门后,把事情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张婶子拎着白面时那副又喜又慌的样子,还有那个姓李的干部,眼睛总不动声色地往试验田那边瞟。

她心口扑腾乱跳。

这干部不对劲,就是冲着陈奶奶那块地来的!

她在原地急得转圈,一咬牙,抱出家里仅剩的半袋粗糠,想去给陈秀英家提个醒。

可人到了院门口,两条腿却不听使唤,怎么也迈不开步。

她怕,怕陈秀英把她当成那些忘恩的人,一句话给顶回来。

最后,她一狠心,把那袋粗糠悄悄搁在陈家院墙底下,压低声音朝里喊了一声。

“陈大娘……当心那个干部……”

陈念闻声跑出来,院墙外空着,只有地上一小袋粗糠。

周兰早跑远了。

李光明在村里忙活,与此同时,每天傍晚,总有个戴草帽的男人在试验田边转悠,像是在搞测绘。

他拿个小本子写画,看见在田边修犁头的陈建国,就装作随口问的样子凑上去。

“大哥,你们这地用的什么肥?苗长得真带劲。”

陈建国记着奶奶的吩咐,眼皮没抬,闷声回了句。

“祖上传的土法子,我也说不清。”

那“测绘员”听完,在本子上划了几笔。

低下头时,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

陈秀英拄着拐杖,像棵老树戳在自家院门口。

她看着那些村民脸上的笑,看着李光明那张和气的脸。

她一句话没说。

许久,她才转身,对身后的陈念开口,声音不高,却很清冷。

“念念,记住了。”

“这世道,最要命的不是想咬你的活尸,是那些笑着往你手里塞发霉面包的活人。”

“他们这是来刨咱们的根了。”

陈念浑身一颤,用力点头。

当天夜里,陈秀英把陈念叫进屋。

她让陈念拿出那个记满数据的本子。

在昏黄的油灯下,她指着其中几页纸。

“这几页,是‘土引子’配方的,撕下来。”

陈念动作停顿一下,但还是照做了。

“用浓浆糊,把它粘在本子封皮里,压平,别让人看出痕迹。”

陈念借着灯光仔细忙活,指尖沾满浆糊,终于把那几页纸藏进封皮夹层。

做完这些,陈秀英从袖口摸出一个小油纸包,倒出一撮灰褐色粉末,装进一个豁口的瓷碟里。

“把这碟‘样品’放灶台上。要是有人问起,就说这是最后一点,用完就没了。”

陈念照着做了,一边摆放,一边在自己的小本子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字:四月二十五,晴,空间土引子余一两,置于灶台,伪作存量已尽。

李光明在村里待了三天。

第三天下午,又一辆吉普车开进来。

这回,车上下来的人,派头大多了。

正是前几天那个假扮测绘员的男人。

他头发梳得发亮,脸上也挂着笑,可那笑意不达眼底。

李光明一见他,立刻跑着迎上去,腰哈得像虾米。

“王科长。”

王科长“嗯”了声,眼皮没抬,径直走到陈秀英跟前。

“您就是陈秀英老同志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他伸出手,做出要和陈秀英握手的样子。

陈秀英只是拄着拐杖,耷拉的眼皮掀了掀,算是打了招呼。

那只满是褶子的手,动也未动。

王科长不尴尬,笑着收回手。

“老同志,您可是咱们地区农业战线的大功臣!今天,我代表地区,特地来给您开个现场表彰会!”

他一挥手,李光明立刻会意,扯着嗓子去把所有村民都喊到村口开会。

村民们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三三两两地聚了过来。

王科长站在人群前头,清了清嗓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他先是念了一大通,把陈秀英和下河村夸了一番。

什么“不等不靠,自力更生”

什么“敢于创新,精神可嘉”

一套套大词砸下来,砸得不少村民晕乎乎的,脸上都放着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要发奖状奖金的时候,王科长脸上的笑忽然没了。

他把手里那份一直卷着的文件,哗啦一声展开。

白纸黑字,最上头印着一行黑体大字。

纸的右下角,盖着一个红色的圆戳子。

“地区革委会农业组”。

他把那份文件高高举过头顶,声音也冷了下来,一字一顿地砸向众人:“为支持农业科学研究,为更好地推广下河村的先进经验,兹决定!”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中一张张期待又紧张的脸。

“将下河村百亩试验田,正式列为‘地区重点农业科研基地’!”

“其一切生产资料、技术数据,以及……”

他把声音拖长,视线定在陈秀英那张没有波澜的脸上。

“……种源,即刻起,上交由地区农技站,统一管理!”

王科长的话音一落,好些村民都傻眼了,现场一片寂静。

陈建国那张老实的脸憋得通红,往前抢上一步,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可吼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土味。

“我……我不同意!这地,是我奶带着我们一锄头一锄头刨出来的!种地的法子,也是我奶的!凭啥……凭啥你们一句话就要拿走?”

大牛立刻吼着跟上。

“对!建国说的就是理!我们就认陈大娘!”

几个一直埋头干活的汉子也站了出来,梗着脖子。

“我们也都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