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残破香炉的轮廓,在庄若薇的脑海中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它就躺在废品站那堆冰冷的、散发着铁锈味的金属山中,毫不起眼。
当时她只是匆匆一瞥,觉得那东西年代不对,做工也粗,便随手丢在了一旁。
一个被老工人当成宝贝,却被她判定为赝品的残缺香炉。
现在,这张从《金石录》书页缝隙里掉出的纸片,给了它一个全新的身份。
镇邪祟。
她手里的铃铛,正在她的掌心轻微地搏动,那股“活”过来的气息,阴冷而执着。
周主任要她修复的,是唤醒恶鬼的钥匙。
爷爷留下的,是毁掉钥匙的指令。
而这只香炉,是唯一的变数,是死局中唯一可能存在的生路。
可她被关在这里。
门是锁的,窗户是焊死的。
她怎么去一个几公里外的废品站,从成吨的废铁里,找出一个她自己都记不清具体位置的破烂玩意儿?
庄若薇的指尖划过纸片上香炉的图案。
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拿到那个香炉。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抬手,用力敲了敲厚重的铁门。
“咚,咚,咚。”
几秒钟后,门外传来脚步声,观察口的小窗被拉开,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出现在后面。
“我需要见周主任。”
庄若薇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主任在忙。”
“那就告诉他,他的‘敲门砖’要炸了。”
门外沉默了。
几分钟后,那双眼睛消失了,观察口的小窗也被关上。
庄若薇回到桌边坐下,将那张画着香炉的纸片,连同爷爷留下的那张蚕丝卷,一同塞进了画架的暗格里。
她必须赌。
赌周主任对这场“拍卖会”的重视程度,远超对她的怀疑。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周主任推门而入。他没有穿那身干部制服,只是一件普通的灰色夹克,但整个人散发出的压迫感没有丝毫减弱。
他径直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视着坐着的庄若薇。
“你要炸了?”
“是它要炸了。”
庄若薇抬起手,指了指托盘里那枚被她刻下第一刀的铃铛。
“我才动了第一刀,它的反应比预想中激烈得多。这东西内部的能量场极度不稳定。
每刻下一分,压力就增大一分。七天,我甚至不确定它能不能撑到第二天。”
周主任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庄若薇。
“你在跟我讨价还价?”
“我是在告诉你,用错误的方法,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庄若薇迎着他的审视,毫不退缩。
“你的意思是,你有别的办法?”
“有。”
庄若薇点头。
“我需要一件东西。”
周主任的身体微微后仰,重新站直。
“什么东西?”
“一个辅助的‘镇物’。”
庄若薇拿起那本摊开的《金石录》,翻到空白的扉页,用铅笔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
“按照我家传的说法,修复这种‘活器’,不能只靠硬刻。那叫‘杀器’,不叫‘养器’。
必须有一个能量频率相近,但属性完全相反的器物在旁边,吸收雕刻过程中溢出的‘凶气’,否则器毁人亡。”
周主任看着她在纸上画出的潦草图形,没有出声。
“你需要什么?”
“一个青铜香炉。”
庄若薇放下铅笔,一字一句地说道。
“什么香炉?”
“一个坏的,不值钱的。”
庄若薇描述着她记忆中的样子。
“三足,缺了一足,炉身有冲线。商周样式,但做工粗糙,应该是后世的仿品。就在废品站,几天前新入库的那批金属废料里。”
周主任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他沉默的时间变长了。
他在思考,在分析她话里的每一个字。
“你怎么知道它在那里?”
“我负责分拣,那天那批货,我经手过。”
庄若薇的回答天衣无缝。
“一个破烂香炉,就能解决问题?”
“对周主任你来说,是破烂。对我来说,是唯一能用的‘药引子’。
它的铜质、锈色、甚至残破的程度,都正好符合古法制衡的要求。换一个,不行。完整的,更不行。”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在逼周主任做选择。
信她,给她香炉,计划继续。
不信她,那就大家一起等着铃铛失控。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庄若薇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
许久,周主任终于开口。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我马上派人去取。但是,庄若薇,我提醒你。”
他向前一步,凑近了她。
“这是你最后一次提要求的机会。七天后,如果我拿不到我要的东西……”
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周主任转身离开了房间,门再次被无情地锁上。
庄若薇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后背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内衣。
第一步,成功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是漫长的煎熬。
庄若薇坐在桌前,一动不动,耳朵却捕捉着走廊里的任何一丝声响。
终于,她听到了。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在她的门前停下。
门锁转动,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积满灰尘、缺了一条腿的青铜香炉。
正是那个她记忆中的香炉。
男人将香炉重重地放在庄若薇面前的桌子上,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门,再次落锁。
房间里,只剩下庄若薇和两枚铃铛,还有一个残破的香炉。
她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香炉冰冷的炉身。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不是从门外传来,也不是从楼下传来。
是从她面前的桌子上,那枚完好的青铜铃铛内部,猛地炸开!
那声音带着一种蛮横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撞在庄若薇的耳膜上。
她整个人一晃,几乎从椅子上摔下去。
紧接着,那枚需要修复的、被她刻下第一刀的铃铛,也跟着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
两枚铃铛,一唱一和,像是在彼此呼应!
庄若薇死死按住桌子,稳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