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咚”的闷响,并非通过耳朵传入。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耳中是持续不断的尖锐蜂鸣。
桌子在剧烈地颤抖。
那枚被周主任称为“参照物”的完好铃铛,此刻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频率高速振动,表面的饕餮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灯光下扭曲出狰狞的光影。
它就是声源。
紧接着,另一枚被她刻下第一刀的残缺铃铛,也发出了响应。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尖利,高亢,充满了不甘与挣扎的“嗡嗡”声。
两种声音,一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足以撕裂神经的恐怖声场。
房间里的灯泡开始疯狂闪烁,忽明忽暗。
桌上的工具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弄。
庄若薇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骨头缝里都在发麻。
那枚完好的“母铃”在主导。
她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距离那个残破香炉的炉身,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就是现在!
庄若薇不再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颤抖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香炉冰冷的铜胎上。
触感冰凉,粗糙,带着金属特有的坚硬。
就在她指尖接触到香炉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从炉身传来。
世界,瞬间安静了。
不,不是完全的安静。
那两枚铃铛依旧在桌上疯狂振动,但它们发出的声音,已经被压制到了一个极低的、几乎无法听清的程度。
就像是有人给两个正在嘶吼的疯子,同时戴上了最厚的口套。
有用!
爷爷留下的东西,真的有用!
庄若薇的心脏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抓住了一线生机的狂喜。
她死死地按着那个残破的香炉,仿佛按住的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砰!”
房间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
周主任第一个冲了进来,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运筹帷幄的沉稳,
他身后跟着两名手下,手里都端着枪,枪口直指房间中央。
他们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庄若薇坐在桌前,一只手死死按着一个破烂的香炉,脸色苍白如纸。
而她面前的桌子上,两枚青铜铃铛如同被煮沸的水,疯狂地跳动着,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整个房间里,只有一种极度压抑的、低沉的“嗡嗡”声在盘旋。
“你做了什么!”
周主任的吼声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庄若薇抬起头,嘴唇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我说了,它要炸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现在,我暂时按住了它。”
周主任的目光从庄若薇的脸,移动到她按着香炉的手,最后死死盯住那两枚诡异的铃铛。
他不是傻子。
他能感觉到这个房间里那股狂暴而压抑的能量。
“这是怎么回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
“我低估了它。”庄若薇喘了口气,开始编织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也低估了你给我的这个‘参照物’。”
她看向那枚完好的铃铛。
“它不是什么参照物。它是‘母铃’。是主导者。它感应到另一枚铃铛上的封印被我打开了一丝缺口,
就立刻开始强行同化、激活它。它们之间产生了共鸣,能量正在指数级增长。
这个香炉,是我家传下来用来镇压这种‘凶气’的,但它也撑不了多久。”
周主任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母铃?”
“对。一主一副,才能被称为‘引路铃’。”庄若薇的话半真半假,
“你只告诉我修复,却没告诉我,这是一对正在互相唤醒的‘活物’。”
她的话,精准地击中了周主任的知识盲区。
他或许知道铃铛的用途,但对于这种源自金工司核心传承的内部机理,他一无所知。
而未知,带来了恐惧。
“那你现在要怎么做?”周主任发现,自己又一次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了。
他别无选择。
“我没法继续修复。”庄若薇摇了摇头,“在‘母铃’的干扰下,
我每刻一刀,都会加剧这种能量失控。就像在八级地震的时候做眼科手术,唯一的后果就是病人当场失明。”
“我需要先让这个‘母铃’……安静下来。”
周主任死死地盯着她,像是在分析她这句话里隐藏的每一个陷阱。
“怎么让它安静?”
“切断它和另一枚铃铛的联系。”庄若薇说,
“我需要时间,需要绝对的安静。把它交给我,我先‘封’了它。等它彻底沉寂,我才能继续修复那枚坏的。”
这个要求,大胆到了极点。
她不仅要拖延时间,还要名正言顺地拿到那枚作为“陷阱”的完好铃铛的控制权。
周主任身后的一个手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被周主任一个眼神制止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主任在权衡。
他能感觉到,庄若薇没有完全说实话。
但他也同样能感觉到,桌上那两枚铃铛里蕴含的恐怖力量,是真的。
如果真的在这里“炸了”,别说七天后的拍卖会,他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他输不起这个赌局。
“好。”
许久,周主任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需要多久?”
“不知道。”庄若薇很光棍地回答,“也许一天,也许两天。‘养器’不是修机器,没有标准工时。”
周主任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他深深地看了庄若薇一眼,
“把东西都看好。”
他扔下这句话,带着他的人退了出去。
沉重的铁门再次关上,落锁。
庄若薇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她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气。
冷汗,已经将她的后背彻底打湿。
她看着桌上的三件东西。
一枚正在被强行唤醒的、藏着爷爷秘密的铃铛。
一个能镇压邪祟、来路不明的香炉。
还有一枚……被周主任当成钥匙和陷阱的,“母铃”。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完好的“母铃”拿了起来。
铃铛入手冰凉,分量极沉。
表面的“渊”之印记,在灯光下清晰得过分,完美得像一件现代工艺品。
她将铃铛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着那个符号。
然后,她从工具盒里,取出了那根细如牛毛的听骨针。
她没有去碰香炉,也没有管另一枚还在轻微嗡鸣的铃铛。
她用针尖,轻轻地、极其缓慢地,划过“渊”之印记那道最核心的笔画凹槽。
听骨针的针尖在金属表面滑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一股微弱的、带着特殊频率的震动,通过针身,传递到了她的指尖。
庄若薇的动作停住了。
她的眼睛猛地睁大。
这股震动……她太熟悉了。
这个印记,不是雕刻出来的!
庄若薇屏住呼吸,将听骨针的针尖,稍稍用力,在印记的凹槽底部,轻轻刮了一下。
一丁点暗红色的、几乎看不见的粉末,被从凹槽里带了出来,粘在了针尖上。
她将针尖凑到鼻尖。
一股极其微弱的、混杂着金属锈蚀味的腥气,钻入她的鼻腔。
是干涸的血。
这个印记,是用血画出来的!
是用一种特殊的、能够与“渊”产生共鸣的血脉,混合了某种金属粉末,绘制而成,再通过特殊的手法,让其“吃”进了青铜的胎体里!
所以它才会是“活”的!所以它才能成为“母铃”!
周主任让她修复的,根本不是一个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