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程很简单。”
庄若薇的声音不大,却让空气都凝固了。
她看着瘸腿李,目光不容置喙:
“李哥,你什么都不用做。找个角落,当个看客。如果我们两个回不来,你就跑,用最快的速度去见钱向东,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你是我们最后的保险。”
瘸腿李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不行!丫头,我不能……我好歹也能跟着壮个胆,多个人多双眼睛……”
“这是命令。”庄若薇打断他,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你要是还认我,就听我的。”
瘸腿李浑身一颤,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颓然地点了点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庄若薇的视线,随即转向了陈舟。
“你,”她一字一顿,“当我的跟班。”
陈舟眉毛都没动一下。
“一个不懂规矩、脾气暴躁,但是很能打的跟班。”庄若薇补充道。
陈舟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看着自己,又看看庄若薇:“我看起来脾气暴躁?”
“从现在开始,是了。”庄若薇完全无视他的疑问,“进了雀儿楼,我会找机会把钧瓷笔筒拿出来,然后,当众说它是假的。”
“江河一定会跳出来。他跳出来的时候,你就给我变成一条疯狗。”
陈舟的瞳孔猛地一缩。
“咬住他。”庄若薇继续说,声音平稳得可怕,
“骂他,推他,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大到所有打手都围着你,大到他顾四爷的脸面在自己的地盘上被踩进泥里,不得不亲自滚出来。”
陈舟在脑中飞速推演。
这个计划,粗暴、直接、疯狂。
“这么做,我会成为所有人的靶子。”他冷静地指出。
“对。”庄若薇点头,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
“你就是我的盾,一面会主动吸引所有火力的盾。我要在雀儿楼唱一台大戏,你是负责砸场子、掀桌子的。
等你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我这个唱戏的,才能走到台中央,和他那个老生,好好对一对词。”
“我的安全谁保证?”
“我。”陈舟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庄若薇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
“是你的任务目标,你自己保证。只要你这面盾不倒,我这个核心资产就安全。他们会先把你撕碎,才会来碰我。”
陈舟明白了。
她不是在商量。
她是在用他自己的任务,给他套上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枷锁。
这个计划里,她庄若薇是矛,直刺顾四爷的心脏。而他陈舟,就是那面注定要被砸得千疮百孔的盾。
这比他那个“外科手术式”的绑架计划,要疯狂一百倍,也狠毒一百倍。
它绕过了所有精密的计算,直指人心最脆弱的脸面。
“好。”
陈舟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将那根未点燃的烟,重新塞回烟盒,像是封存了自己最后一丝理智。
“我陪你疯。”
……
天亮了。
这一夜,没人能睡。
瘸腿李抱着膝盖坐在墙角,双眼布满血丝,嘴里念念有词,
一会儿求祖师爷保佑,一会儿骂陈舟是个疯子,一会儿又哀求庄若薇别去,像失去理智的疯子。
陈舟靠在门板上,如同一杆蓄势待发的标枪。
他将一把军用匕首拆解开,用一块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个零件,然后又以惊人的速度组装回去。
金属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是唯一的秩序。
庄若薇盘腿坐在床上。
她没睡,也没动,只是手里一直摩挲着那枚玄铜戒指。
她需要从那与“渊”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气息里,找到一丝属于“金工司”的秩序,来对抗即将到来的混乱。
第一缕晨光照进房间时,她睁开了眼。
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身体却像是被掏空了,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骨头缝里的酸痛。
她走到桌边,拿出那套灰色的女式工装,又拧开那些瓶瓶罐罐。
镜子里,她开始给自己上妆。
这不是伪装,这是一场仪式。
她把自己的脸涂得蜡黄,那是长期营养不良的颜色。
她用一种特殊的胶水,在眼角和嘴角轻轻一拉,再用热毛巾一敷,几条被生活重压磨出来的细纹就固定在了脸上。
她画深了眼眶,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更憔??悴,也更偏执。
她不是在化妆。
她是在亲手为自己戴上一张面具。
一张名为“复仇者”的面具。
当她穿上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后,镜中那个清冷秀丽的女孩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唯独眼神里还藏着一根反骨的底层女工。
瘸腿李看得嘴巴都合不拢,结结巴巴地说:“丫……丫头……你这……你这比鬼市上那帮造假的人手艺还好……”
陈舟也换好了衣服,他看向庄若薇,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眼神里没有任何惊艳,只有一种确认武器是否准备就绪的审视。
三人站在一起,像极了某个即将倒闭的工厂里,最后三个不肯离开的工人。
“走吧。”
庄若薇拿起装着钧瓷笔筒的木盒,率先走向门口。
她的手放在门把上,停住了。
她没有回头,声音很轻。
“今天,我们可能都回不来了。”
瘸腿李的身体猛地一抖。
陈舟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庄若薇推开了门。
冰冷的晨风灌了进来。
就在她要迈步出去的瞬间,陈舟突然开口。
“等等。”
他一步上前,挡在了门口。
在庄若薇和瘸腿李不解的目光中,他从自己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方块,塞进庄若薇的手里。
东西入手很沉,硬邦邦的。
“这是什么?”庄若薇问。
“高浓缩葡萄糖块,掺了点东西。补充能量”陈舟的声音压得很低,面无表情,“撑不住的时候,吞下去,能让你再站一个小时。”
他看着她那张陌生的、蜡黄的脸,补了一句。
“别死得太快,我一个人不好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