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之中,一队鲜衣怒马的王府亲卫簇拥着刘濯闯入矿场。
所有劳作的匠户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惶恐地跪伏在地。
刘濯勒住马,居高临下,俾睨众生。小北赶紧从高坡上下去,
单膝点地,姿态恭谨。
“末将参见濯王殿下!”沈挽江和张猛也慌忙跟着行礼。
小北不知道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但看刘濯样子,这位爷肯定是压着火呢。
不知道哪位不知死活的又惹到这位爷了。刘濯一句话没说,就在马上那么盯着她,小北都感觉头顶要被盯出个窟窿。半天,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皮靴踩在煤渣碎石上咯吱作响。
不叫起,小北连头都没敢抬。知道忽然的触感吓她一跳,刘濯伸手,指腹竟带着一丝力道,拂过小北沾染了煤灰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紧抿的、略显苍白的唇边,仿佛要擦去那并不存在的污迹。抬起她下巴,迫使她看他。
啊?怎么冲自己来的?小北一脸懵逼。
“陆校尉,”刘濯的声音低沉,目光灼热:“在这穷山沟里,倒是忙得很啊?”
这举动和言语都太过逾矩!
谁不吓一跳,更别说沈挽江这种清流小臣了。一双眼睛因震惊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刘濯那近乎轻佻的手指。张猛更是肌肉紧绷,手已按上了腰间的短刀。
小北不经意瞥到一眼,赶紧朝张猛皱眉。这是濯王,要死啊!
脑子里还在想最近哪里惹到他了,这种触碰实在令人不适,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让她以后怎么服人?怎么在行伍里混?微微偏头,不着痕迹地把下巴从刘濯手指上移了下来。
嘿嘿赔着笑,语气里透着“惶恐”:“殿下明鉴!末将所做一切,皆是为不负殿下重托,早日炼出精铁兵刃,为殿下铸就手中利剑!考功司郎中卫聪:通晓兵械核验,沈尚书鼎力支持匠户炉具,面圣乃为禀明矿场进展,恳请陛下旨意震慑宵小...末将之心,天地可鉴,唯殿下马首是瞻!”直视刘濯那双略微不满的眸子,露出“忠犬”般的赤诚,恭顺至极。
“好!好一个唯本王马首是瞻!”看着刘濯那双眼中的阴鸷稍霁,小北才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没猜错,这活爹可能是因为自己最近太忙了,没时间去他那串串门,生气了...
不是...这生的哪门子气啊?心里这么想,嘴上还得继续安抚:“下官忙完这阵子还请殿下赏脸,去小臣新赐的府邸吃顿便饭。”
笑了,这活爹脸上又带了笑意,收回手,顺势拍了拍她肩膀,正是那受伤的右肩!多少带着点儿警告的意味:“本王听说你那破地方连个丫鬟小厮都没请,去了都没人伺候,冷锅冷灶...你忙完,本王在凤临阁给你摆宴。”
宛若钢针入骨,小北脸刷一下白了,心里暗骂刘濯逮着她旧伤没完没了...
“记住你今日的话!”刘濯一脸满意地看着她强忍痛苦却依旧恭顺的模样,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匠户,最后落在远处赵阎王手下那些探头探脑的打手。语气变得阴森森的:“至于那些不开眼的蠢货...小北,你是我濯王府的人,放手去做!天塌下来,有本王给你顶着!”
刘濯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下一地狼藉的威压和浓重的酒气。
矿场的喧嚣仿佛被掐断了片刻,才又怯怯地恢复。沈挽江看着小北慢慢直起身,忍不住低声道:“陆校尉,你的伤......”
“无妨。”刘濯来一趟也不算白来吧,至少她心里现在更有底了。矿场入口,赵阎王的人看刘濯走了,已经回去报告自家老大了。
显然,刘濯的到来并未让姓赵的有丝毫收敛,反而更像是一种信号。毕竟濯王殿下似乎并未因圣旨而立刻对李相的人动手。
朝中的风向,向来不是任皇帝怎么说,这风就能怎么吹的。
不消片刻,赵阎王那粗壮的身影,就已经大摇大摆地带着几个心腹打手走来,脸上挂着挑衅与幸灾乐祸。
“赵管事,”小北迎上前,语气平淡,脸上却严肃得很。小人畏威不畏德,对这种人是不能给好脸色的:“圣旨已下,铁脊山矿由本官全权督造。李相所需,按新规,需纳入统一核验调度。你的人,即刻撤出新探的东三矿洞,所有匠户、矿料、炉具,皆需登记造册,听候调用。”
“圣旨?哈哈!”赵阎王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小北脸上:“陆总管,在这铁脊山,天高皇帝远!李相爷要的东西,耽误一刻,老子全家脑袋不保!你那圣旨,管得了京城的官老爷,管得了老子这地头蛇?东三矿洞?那是老子先探到的富矿!想要?行啊!”他狞笑着,伸出粗壮的手指戳向小北的胸口:“要么,拿濯王殿下或者陛下的亲笔手令来!要么,就按老规矩,真金白银地买!否则...”他环视一圈那些畏缩的工部匠户,眼神凶戾:“谁敢动老子的矿,老子就把他填进炉子里当柴烧!”
工部的匠户们噤若寒蝉,沈挽江脸色发白,他从未在京城见过如此赤裸裸的蔑视皇权和暴力威胁。
哎...沈铭怎么给她派了这么人,虽然是沈铭亲儿子,但和沈挽川实在大相径庭。
本来小北是指望户部的人能来唱一唱白脸的,好嘛,沈挽江一副秀才遇到兵的表情,她能指望他什么,只能自己亲自上阵,威逼利诱了。
“赵管事,你为李相卖命多年,忠心可嘉。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圣旨已颁,大势已定。李相那边,自有朝堂博弈,非你我能左右。何不为自己谋条后路?”她上前一步:“东三矿洞归你名下,采出精矿,本官按市价上浮三成收购。你手下这几十号兄弟,编入护矿兵丁,领朝廷俸禄,吃皇粮。过往之事,本官可既往不咎。”价码开得极高,足以让任何亡命之徒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