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周，傍晚时分，招娣抱着一张奖状跑进店里，小脸涨得通红。
她喘着气，把奖状摊开在账台上。
店里的客人都围过来看热闹。王春梅擦擦手凑过来，李爱华也放下手中的抹布。
大家传看着奖状，七嘴八舌地夸赞。
“哎哟，这可是大事事！”赵大妈正好来买凉菜，嗓门亮堂，“全市一等奖，咱们这条街还没出过这样的小画家呢！”
招娣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但嘴角忍不住向上翘。
沈秀兰放下手中的活计，仔细看那奖状。纸质厚实，印章鲜红，确实是官方的评选。
“什么时候的事？”沈秀兰轻声问女儿。
“今天下午颁奖的。”招娣从书包里又掏出一个小盒子，“这是奖品。”
盒子里是一套二十四色的水彩笔和一本厚厚的素描本。
招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素描本的封面，像对待什么宝贝。
晚上打烊后，沈秀兰把奖状端端正正贴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招娣站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我以后想当科学家。”招娣突然说，“像画里的妈妈一样，在明亮的实验室里做研究。”
沈秀兰正在擦拭镜框的手停住了。她转头看女儿，招娣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一时兴起。
“为什么想当科学家？”
招娣指着墙上的画：“因为妈妈教会我，只要认真做事，就能做出成绩，科学家也是这样做研究的，对不对？”
沈秀兰的心猛地一跳。前世招娣最后确实成了生物医药专家，但那是走了多少弯路才达成的。
如今女儿这么小就有了明确的目标，而且是因为她的影响。
叶昭来接她们回家时，也看到了墙上的奖状。
他仔细读了一遍内容，伸手摸摸招娣的头。
“画的是妈妈？”叶昭问。
招娣点头，从书包里取出那幅画的副本展开。
叶昭接过画，看了很久。
“画得真好。”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把妈妈的特点都抓住了。”
沈秀兰凑过去看画。叶昭的手指划过画中她的侧脸，眼神专注。
那天夜里，等孩子们都睡了，沈秀兰独自坐在院里。
月光洒满小院，白天的热闹褪去，只剩下秋虫的鸣叫。
她想起招娣的画，想起女儿说想当科学家时认真的表情。
前世她总觉得自己做小生意低人一等，从不敢在孩子们面前谈论工作。
如今才明白，孩子看到的不是工作的贵贱，而是母亲对待工作的态度。
厨房的灯光透过窗纸漏出来，在院里投下一方暖黄。
沈秀兰想起画里那个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嘴角不自觉上扬。
招娣把那方天地画得那么明亮，那么整洁，就像她理想中的实验室。
女儿用稚嫩的画笔，把她每日的劳作描绘成了一场庄严的实验。
沈秀兰握紧双手，指甲掐进掌心，她要更努力，不仅为了生意，更是要给孩子们树立榜样。
招娣既然想当科学家，她就要让女儿看到，女性在任何领域都能做出一番成就。
厨房的灯还亮着，明天要试做的酸辣蕨根粉还没准备妥当。
沈秀兰站起身，系好围裙。画里的那个身影，此刻又走进了真实的厨房。
十月的第三个星期三，顾云霁再次来到秀兰麻辣龙虾馆。
小凯正坐在柜台后面写作业，看见顾云霁进门，立刻放下铅笔，腰杆不自觉地挺直。
“顾叔叔好。”小凯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学着大人的腔调。
顾云霁点头回应，目光扫过店内。他的视线落在墙上，停留片刻后转向正在招呼客人的沈秀兰。
“最近生意怎么样？”顾云霁问道。
沈秀兰擦擦手走过来：“都挺好的，多谢顾警官关心。”
小凯悄悄观察顾云霁的一举一动。他注意到顾云霁站姿笔直，双手自然垂在身侧，说话时目光直视对方，从不左顾右盼。
这些细节让小凯下意识地调整自己的坐姿，把原本歪斜的身子坐正。
顾云霁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区里要评选'食品安全示范店’，我觉得你们店很合适。”
沈秀兰接过文件，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摩挲。小凯凑过来看，眼睛盯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条款。
“这些要求都很严格啊。”沈秀兰微微皱眉。
小凯突然开口：“顾叔叔，能让我看看吗？”
顾云霁有些意外，但还是把文件递给他，小凯认真地阅读起来，眉头微微蹙起。
他的手指划过一行行文字，嘴唇无声地动着，像是在默记什么。
他的作业本还摊在桌上，数学题只做了一半，但现在他的注意力全在这份文件上。
沈秀兰和顾云霁又聊了些别的，小凯一直安静地听着。
直到顾云霁离开，他还保持着那个端正的坐姿，目光追随着顾云霁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晚饭时分，叶昭下班回来。他脱下警服外套挂在衣架上，露出里面熨烫平整的浅蓝色衬衫。
小凯盯着叶昭的衬衫领子看了好久，突然开口：“爸，你们抓人的时候，都要按照《刑事诉讼法》来办吗？”
叶昭盛饭的手顿了顿：“怎么问起这个？”
小凯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声音含糊：“就是想知道。”
叶昭坐下，拿起筷子：“当然要依法办事，从立案侦查到采取强制措施，每个环节都有严格规定。”
小凯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如果抓错人怎么办？”
“那就得立即释放，还要按照国家赔偿法的规定给予赔偿。”
叶昭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小凯碗里，“今天怎么对法律这么感兴趣？”
小凯低头吃饭，没有回答。但从此以后，他经常会问叶昭一些关于法律的问题。
有时是关于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有时是关于刑事案件办案程序。
叶昭都一一解答，虽然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
周五晚上，小凯做完作业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
沈秀兰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来，瞥见小凯的本子，嘴角微微上扬。
她放下果盘，轻声问道：“最近怎么开始研究法律了？”
小凯合上本子，耳朵尖有些发红：“就是觉得有意思。”
沈秀兰没有多问，只是递给他一个苹果。她注意到小凯最近的变化，衣服穿得整齐了，说话不再毛毛躁躁，连走路时的姿态都沉稳了许多。
有时她甚至能在小凯身上看到顾云霁那种严肃认真的影子。
周六下午，顾云霁又来店里。这次他是来送示范店的评选表格。
小凯主动帮忙整理材料，把需要填写的表格分类放好。
“顾叔叔，”小凯突然问道，“如果饭店被人恶意举报，应该怎么维权？”
顾云霁略微惊讶地看向他：“首先要收集证据，然后可以向公安机关报案，或者提起民事诉讼要求赔偿损失。”
小凯认真地点点头。
他的字迹工整有力，一笔一划都写得很认真。
顾云霁离开后，小凯还坐在那里研究表格上的法律条款。
他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敲击，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
晚上打烊后，沈秀兰和叶昭在厨房收拾。透过门缝，他们看见小凯坐在柜台前，就着灯光阅读一本厚厚的书。
叶昭轻轻推开门：“这么晚还在看什么？”
小凯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少有的专注：“在看法条，顾叔叔说，要想维护自己的权益，就得懂法。”
沈秀兰和叶昭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夜深了，小凯还在灯下写着什么。他的侧影投在墙上，肩膀挺直，握笔的姿势端正有力。
清晨的阳光透过四合院的柿子树，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团子踮起脚尖，自己扣好最后一颗纽扣，转身扑向正在梳妆台前扎头发的沈秀兰。
“妈妈，今天幼儿园要画我的家人。”团子的小手拽着沈秀兰的衣角，“我要画你系着围裙炒小龙虾的样子。”
沈秀兰放下木梳，弯腰捏了捏团子圆润的小脸：“那得把妈妈画好看些。”
“我妈妈最好看！”团子响亮地回答，眼睛弯成月牙，“比所有小朋友的妈妈都好看。”
叶昭端着早饭从厨房出来，听见这话嘴角微微上扬。
他把热腾腾的玉米粥放在桌上，顺手整理团子有些歪斜的衣领。
“快吃早饭，一会儿爸爸送你去幼儿园。”
团子爬上椅子，小手握着勺子，忽然抬头：“爸爸，我可以带妈妈做的辣酱给小朋友尝尝吗？”
沈秀兰和叶昭对视一眼。沈秀兰轻轻摇头：“幼儿园不让带吃的，记得吗？”
团子的小脸垮下来，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我告诉小朋友们，我妈妈会做全世界最好吃的小龙虾！”
早晨的幼儿园门口挤满了送孩子的家长。团子紧紧牵着沈秀兰的手，小脑袋昂得高高的。
“王老师！”团子看到班主任，立刻大声介绍，“这是我妈妈！”
年轻的女老师笑着摸摸团子的头：“团子妈妈好，经常听团子提起您呢。”
沈秀兰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团子却更来劲了，扯着老师的衣角：“我妈妈开的龙虾馆可厉害了，卫生局都表扬呢！”
周围几个家长都看过来，有人认出沈秀兰：“是秀兰麻辣龙虾馆的老板吧？我家那口子特别爱吃您家的小龙虾。”
团子的小胸膛挺起来，脸上写满骄傲。
上课铃响了，团子依依不舍地松开沈秀兰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进教室。
美术课上，孩子们趴在桌上认真画画。团子握着蜡笔，小脸都快贴到纸上了。
他先画了一个系着围裙的女性身影，然后在旁边画了一口大锅，锅里是红通通的小龙虾。
“你妈妈为什么站在锅旁边？”同桌的小女孩好奇地问。
团子认真解释：“我妈妈是厨师，特别厉害的厨师！她炒的小龙虾全世界最好吃！”
下课休息时，团子坐在秋千上，几个小朋友围着他。
“我妈妈是老师。”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说。
“我妈妈是医生。”另一个小男孩接话。
团子等大家都说完了，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妈妈是老板，有自己的店，还会上电视呢！”
小朋友们哇的一声，羡慕地看着团子。
中午吃饭时，团子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起来，小心翼翼用纸巾包好。
“怎么不吃鸡腿？”生活老师走过来问。
团子小声说：“想带回去给妈妈吃，她每天做饭很辛苦的。”
老师心头一暖，柔声道：“团子真懂事。不过食物不能留到下午，你自己吃吧，妈妈知道你这么想一定会很高兴的。”
团子这才慢慢吃掉鸡腿，但眼睛里还闪着不舍的光。
下午放学，沈秀兰来接团子。团子像只小鸟一样飞扑过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幅画。
“妈妈你看！”团子献宝似的展开画纸。
画上是系着围裙的沈秀兰，锅里的龙虾红得耀眼，旁边还站着叶昭、小凯和招娣，每个人都笑得眼睛弯弯。
沈秀兰蹲下身，仔细看着画：“画得真好，妈妈特别喜欢。”
团子扑进她怀里，小声说：“妈妈，你真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回家的路上，团子一直牵着沈秀兰的手，逢人就介绍：“这是我妈妈！”
邻居们都被他逗乐了，有人打趣道：“知道啦，全世界都知道这是你妈妈了！”
傍晚的龙虾馆正是忙碌的时候。团子乖乖坐在柜台后面写作业，但眼睛总是追随着沈秀兰的身影。
一桌客人吃得高兴，大声夸赞：“老板，这小龙虾味道真绝了！”
团子立刻抬起头，小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好像被夸奖的是他自己。
团子忍不住插话：“我妈妈还会做很多好吃的呢！”
客人们都被逗笑了，有人摸摸团子的头：“小朋友真可爱，这么小就知道帮妈妈宣传了。”
打烊后，沈秀兰在清点当天的收入，团子拿着抹布，有模有样地擦着桌子。
叶昭来接他们回家，看到这一幕，眼神柔和下来：“团子越来越懂事了。”
团子跑过来抱住叶昭的腿：“爸爸，我今天画了全家福，妈妈系着围裙炒小龙虾，我们都在旁边笑。”
叶昭抱起团子：“明天爸爸也去看看你的画。”
团子重重点头，然后扭头看向沈秀兰：“妈妈，明天我可以帮你洗菜吗？我会洗得很干净的。”
沈秀兰走过来，理了理团子有些散乱的头发：“你还小，等长大些再帮妈妈洗菜。”
团子的小嘴撅起来：“可是我想帮妈妈干活。”
最后沈秀兰找来一小筐花生让团子剥，团子这才高兴起来，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工作，虽然动作稚嫩，但神情专注。
夜深了，团子已经睡下，小手还紧紧抓着沈秀兰的衣角。
沈秀兰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替他掖好被角。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团子安详的睡脸上。
沈秀兰站在床边看了好久，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叶昭还在灯下看文件，见她出来，压低声音：“睡了？”
沈秀兰点头，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今天在幼儿园，又跟所有小朋友介绍我是他妈妈。”
“他早就把你当亲妈妈了。”叶昭合上文件，“这样也好。”
沈秀兰在桌边坐下，想起什么似的：“明天幼儿园有亲子活动，你要去吗？”
叶昭想了想：“上午有个会，如果结束得早我就赶过去。”
两人轻声说着话，都没有注意到卧室门缝里，团子正偷偷往外看，听到叶昭可能去参加活动，小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这才悄悄爬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