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她就坐上了去深圳的大巴车。一路上,她看着窗外的景色从繁华的都市渐渐变成开阔的田野,然后又出现一片片建设中的工地。
深圳的发展速度让她吃惊。到处都是新建的高楼,街道上车水马龙,人们的穿着打扮比广州还要时髦几分。
她按照周科长说的,找到罗湖口岸附近的商业街。
这里果然有很多港商开的时装店,橱窗里的模特穿着最新潮的服装。
在一家叫做丽新的时装店里,店里不仅卖成衣,还接受定制服务。
顾客可以选面料、选款式,店里量体裁衣,三天后取货。
沈秀竹在店里转了很久,仔细观察他们的服务流程,连价格表都悄悄抄了下来。
在深圳的最后一天,她终于找到了做电脑绣花的厂家。
厂里的技术员带她参观了新进的绣花机,演示了如何用电脑控制机器绣出各种复杂的花纹。
“我们可以接外单。”技术员告诉她,“你把设计图给我们,我们就能绣出来。”
沈秀竹立即想到了兰竹的品牌标志,如果用电脑绣花技术把这个标志绣在衣服上,不就是最好的品牌识别吗?
走出店门时,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兰竹也可以做定制服务。
她当即和技术员谈了合作事宜,订了一批绣着兰竹标志的样布,又详细询问了订做绣花片的流程和价格。
回广州的车上,沈秀竹抱着装满样品和资料的旅行包,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心里已经勾勒出“兰竹”未来的发展蓝图。
她要引进南方的这些新面料、新技术、新理念,让兰竹真正成为一个有特色的品牌。
火车鸣着汽笛驶离广州站时,沈秀竹已经归心似箭。
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到燕京,把这一路的见闻和收获都告诉姐姐,一起规划兰竹的下一步发展。
燕京有不少讲究穿着的女士,一定会喜欢这种服务。
火车轮毂与铁轨碰撞的节奏声渐渐慢下来,沈秀竹抱着装满样布和资料的旅行袋,望向窗外逐渐熟悉的北方景色。
她摸了摸笔记本封面上烫金的兰竹二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次南下收获远超预期,特别是深圳那家电脑绣花厂,让她看到了品牌独特的可能性。
列车停稳后,她第一个拎着箱子下车,远远就看见姐姐站在月台尽头,身上那件墨绿色呢子大衣在灰蒙蒙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姐!”沈秀竹小跑着过去,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沈秀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打量着她被南方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累了吧?先回家休息。”
“不累不累。”沈秀竹迫不及待地打开旅行袋,“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话音未落,车站广播突然插播一条广告:“美玲火锅明日盛大开业,特邀香港名厨主理,传承百年秘方,与秀兰火锅同宗同源……”
姐妹俩同时顿住动作。沈秀竹皱眉看向姐姐,却见沈秀兰神色如常,只是轻轻将旅行袋的扣带系好。
“走吧。”沈秀兰拎起行李箱,“回去再说。”
回到四合院,沈秀竹把带回来的样品一件件摊开在桌上,却总忍不住瞟向姐姐。
沈秀兰正在翻看那些真丝面料样本,手指抚过绣着兰竹标志的样布时,眼底才掠过一丝笑意。
“这个想法很好。”她将样布仔细叠好,“等开春就能用上。”
沈秀竹终于忍不住:“姐,刚才车站那个广告……”
沈秀兰起身从里屋取出一张请柬,大红的封面上印着“美玲火锅开业大吉”的字样。
“王美玲送来的。”她将请柬推给妹妹,“请我们去尝鲜。”
沈秀竹翻开请柬,手指攥得发白:“他们怎么敢这么写!”
“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沈秀兰语气平静,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套青瓷茶具,“先尝尝你带回来的新茶。”
次日清晨,王美玲站在新装修的火锅店门前,身上一件绛红色缎面旗袍,头发烫成时兴的大波浪。
她看着工人们最后调整霓虹招牌,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都检查好了?”她问身旁的经理,“特别是锅底,不能出半点差错。”
经理连连点头:“王总放心,严格按照您给的配方准备的。”
十点整,鞭炮声震天响地,美玲火锅正式开业。
李文博特意派人送来六个花篮,摆在店门两侧最显眼的位置。
王美玲站在门口迎客,看着陆续到来的宾客,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沈秀兰姐妹到的时候,店里已经坐了大半客人。
王美玲老远就迎上来,亲热地挽住沈秀兰的手臂。
“沈老板肯赏光,真是蓬荜生辉。”她声音甜得发腻,“今天一定要尝尝我们的招牌锅底,和您店里可是一个师傅传下来的味道呢。”
沈秀兰淡淡抽回手臂:“那就尝尝。”
她们被引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端上铜锅,锅底是红油滚沸的模样,看起来与秀兰火锅确有几分相似。
沈秀竹凑近闻了闻,眉头微蹙。她小声对姐姐说:“味道不太对。”
沈秀兰不动声色地涮了一片羊肉,入口后细嚼慢咽。
王美玲一直在不远处观察她们的表情,见状立即走过来。
“怎么样?是不是和您店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确实很特别。”沈秀兰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王美玲脸上的笑容更盛,正要再说什么,旁边一桌客人突然喊起来:“服务员!这锅底怎么发苦啊?”
很快又有几桌客人抱怨:“刚开始吃还行,越煮越苦。”
“是不是调料没炒好?”
王美玲脸色微变,急忙赶去后厨。沈秀竹趁机压低声音:“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秀兰夹起一片白菜在锅里涮了涮:“火候不够,花椒炒老了就会发苦。”
“可他们怎么会有……”
“我给的配方。”沈秀兰轻轻放下筷子,“稍微改了几味料的比例。”
沈秀竹瞪大眼睛,随即恍然大悟。她看着姐姐平静的侧脸,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么爽快就让老陈偷走了配方。
接下来的几天,美玲火锅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冷清。
开业时的热闹场面很快就被顾客的差评所取代。
有人抱怨吃完肚子不舒服,有人说锅底味道怪异,更多人发现越煮到后面锅底越发苦涩难咽。
一周后的傍晚,李文博的黑色轿车猛地停在美玲火锅门口。
他阴沉着脸走进店里,此时本该是晚餐高峰期,大堂里却只零零散散坐了三桌客人。
王美玲慌忙从办公室跑出来:“文博,您怎么来了?”
李文博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堂,声音冷得结冰:“这就是你说的火爆开业?”
“最近……最近是有点淡……”王美玲绞着手帕,“可能是顾客还没适应我们的口味……”
李文博径直走向后厨,掀开正在熬制的锅底桶盖。
浓重的苦涩味扑面而来,他猛地盖上盖子。
“这就是你花三万块买来的秘方?”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王美玲脸色煞白:“确实是老陈亲手给的,我也试过,刚开始味道确实很像……”
“像?”李文博冷笑一声,“你现在就去秀兰火锅买一份锅底回来对比!”
一小时后,两份锅底并排放在办公室桌上。一份清亮红润,香气醇厚;一份浑浊暗淡,带着苦涩。
李文博各尝一口,突然将勺子摔在地上。
“废物!”他猛地站起来,“三万块就买来这种垃圾?”
王美玲吓得后退两步:“我这就去找老陈算账!”
“找老陈?”李文博冷笑,“人家早就举家搬去天津了!你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王美玲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李文博俯身盯着她,眼神冰冷:“从明天起,你不需要来了。”
“文博,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李文博拉开抽屉,甩出一叠顾客投诉信,“你知道这些天我赔了多少钱?滚!”
王美玲还想求情,但看到李文博阴沉的脸色,最终哆嗦着站起身,踉跄地走出办公室。
与此同时,秀兰火锅西单店里座无虚席。裴晓蝶忙着给等位的客人发号码牌,周卫国在收银台前算账,嘴角一直带着笑。
“今天又破纪录了。”他把账本推给沈秀兰看,“比去年同期涨了三成。”
沈秀兰点点头,目光扫过门口排队的人群。几个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是之前去过美玲火锅的老顾客。
后厨里,赵大勇正指导徒弟炒制底料。小伙子一边翻炒一边问:“师傅,咱的配方是不是又改良了?最近闻着特别香。”
赵大勇往锅里撒了一把香料:“火候到位了自然就香。”
夜深打烊后,沈秀兰照例最后一个离开。她锁好店门,转身时看见对面街角蹲着个熟悉的身影。
王美玲穿着那件绛红旗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脸上的妆早就花了。
沈秀兰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经过王美玲身边时,她听见一声极轻的啜泣。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是不是?”王美玲突然抬头,眼睛红肿地盯着她。
沈秀兰停下脚步,夜色中她的表情看不太分明:“知道什么?”
“那个配方……”王美玲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故意让老陈……”
沈秀兰转身面对她,路灯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配方是真的,只是每个人手艺不同。”
王美玲愣在原地,看着沈秀兰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被人算计得清清楚楚。
寒风吹过,她抱紧双臂,第一次感觉到燕京的冬天这么冷。
沈秀兰走到街口,叶昭的吉普车准时停在路边。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暖气开得很足。
“今天怎么样?”叶昭发动车子,目光扫过她微凉的脸颊。
“挺好。”沈秀兰系好安全带,从包里取出一份报表,“西单店这个月业绩又创新高。”
叶昭瞥了一眼报表,嘴角微扬。车子平稳地驶过长街,路过美玲火锅时,他们看见工人正在拆卸霓虹招牌。
“看来李老板又投资失败了啊。”叶昭语气平淡。
沈秀兰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包里的那份报表。
夜色深沉,叶昭站在市公安局二楼的走廊窗前,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烟灰。
窗外飘着细雪,路灯下雪花像银粉般飞舞。他眉头紧锁,盯着楼下那辆黑色桑塔纳看了许久。
“叶队。”年轻警员小跑着过来,压低声音,“技术科那边有结果了,信号源确定了。”
叶昭掐灭烟头,转身时大衣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说具体位置。”
“城西棉纺厂家属院,三号楼。”
警员递过一张纸条,“这是详细地址,目标姓名王建军,原红旗煤矿安全员,失踪两年零三个月。”
叶昭接过纸条,手指在地址上轻轻点了一下。
他想起卷宗里那些遇难矿工的照片,还有家属哭红的眼睛。
这个王建军,是当年事故唯一幸存的安全员,也是能指证李文博和赵德柱的关键证人。
“召集人手,十分钟后出发。”叶昭的声音低沉却清晰,“记住,要绝对保密。”
五辆警车悄无声息地驶出公安局大院,没有开警灯。
叶昭坐在头车的副驾驶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两年多的调查,无数次碰壁,如今终于要见到曙光。
棉纺厂家属院是五十年代的老建筑,墙皮剥落,楼道里堆满杂物。
叶昭带人摸到401门口,做了个手势,两名干警立即守住楼梯口。
敲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里面传来窸窣的动静,却没人应门。
“王建军,我们是市公安局的。”叶昭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开门谈谈,是为了两年前红旗煤矿的事。”
门锁轻轻响动,开了一条缝。一只眼睛从门缝里警惕地打量着外面。
叶昭出示警官证,语气缓和了些:“我们找到你儿子的下落了。”
门突然打开,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男人站在门口,手指紧紧抓着门框:“小波……小波在哪?”
“先进屋说。”叶昭示意同事们留在外面,自己跟着王建军走进屋内。
屋子很小,家具简陋,桌上放着半个冷馒头。
王建军的手一直在抖,眼睛死死盯着叶昭:“你们真找到小波了?他妈妈走后,我就剩这个儿子了……”
叶昭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胖乎乎的男孩,正在操场上踢球,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
“他在石家庄的寄宿学校,用的是假名,但确实是你儿子,李文博的人一直看着他,说是照顾,其实是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