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禁足的第十日,延英殿偏殿那扇紧闭的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推开。
天光涌入,映出来人挺拔的身影。
云昭抬眸望去,逆光之中,看清那人的面容时,她眼底不受控制地掠过一丝惊诧——来的竟是秦王萧衍!
“怎么?”萧衍缓步踏入殿内,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见到本王,很意外?”
云昭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声音平静无波:“殿下此刻为何会在此处?”
萧衍的视线在她身上细细逡巡,仿佛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语气带着几分掌控一切的悠然:“陛下龙体欠安,目不能视,又夜夜难寐,精神不济。如今朝堂政务,暂由本王监国理事。”他顿了顿,向前逼近一步,“阿昭,本王现在放你出来,有何不可?”
云昭闻言,唇角弯起一抹冰冷的讽刺:“此时此刻,秦王殿下最该做的,难道不是将您那位被贬黜的心上人苏明璃风风光光接回宫中吗?何必来管我这个阶下囚的闲事?”
萧衍并未被她的话激怒,反而笑容更深,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哄劝的意味:“阿昭,何必再说这些赌气的话?皇兄他……身子已然如此,终究是无法许你后位了。但本王可以。”
他目光灼灼,话语却暗藏机锋,步步紧逼:“只要你点头,不管云家如今有没有兵权,你都是本王唯一的秦王妃。如今你父亲赋闲在家,安危荣辱皆系于他人之手……你是个聪明人,总不至于希望他晚年不得安宁吧?”
这已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云昭心下一沉,面上却强作镇定:“殿下究竟想做什么?又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萧衍见她态度似有松动,眼中闪过一抹得色,上前便欲握住她的手腕,声音放得愈发温和,试图唤起旧日情谊:“很简单。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忘记那些不愉快,一切重新开始,不好吗?”
云昭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声音冷硬:“殿下以为还能回到过去吗?发生了这么多事,早已物是人非!覆水难收的道理,殿下难道不懂?”
萧衍碰了个钉子,却依旧不恼,反而显出极大的耐心,甚至带着几分“诚恳”的歉意:“阿昭,以往确是本王有错,被猪油蒙了心,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本王今日在此,郑重向你道歉。只要你肯回心转意,你父亲不仅可以官复原职,你依旧会是尊荣无匹的秦王妃。日后……或许还有更高的尊荣在等着你。”
原来是想趁虚而入,拉拢云家残存的势力。
云昭瞬间明了。
她深知萧衍此人绝不做无的放矢之事,他既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前来威逼利诱,背后定然有着更深的谋划,甚至可能已布好了更恶毒的局。
此刻硬碰硬,绝非上策。
她心思电转,语气稍稍缓和,试探着问:“若我应允,殿下可否将我父亲京营的兵权归还?”
萧衍见她态度转变,心中暗喜,面上却露出一副为难又替她着想的神情:“阿昭,此事急不得。国公涉嫌滥杀流民一案,尚未最终审定,此时复职掌兵,恐惹人非议,于国公清誉反而有损。暂且等待些时日,待风波平息,本王定当全力斡旋。当然,本王是绝不相信国公会做出此等事的。”
云昭沉默片刻,似是权衡,最终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无波:“……那也好。”
萧衍顿时喜形于色,笑容愈发真切:“这样才对!走,本王带你出宫散散心,我们去云香楼!记得你最爱吃他家的招牌菜,最爱喝他家的十年陈酿。”
云昭抬眼看他,语气听不出喜怒:“没想到,殿下竟还记得这些。”
萧衍见她回应,更是如数家珍,试图用往事打动她:“自然都记得。本王记得你最爱寒梅傲雪,最爱画疏朗的墨竹,最趁手的兵器是一柄缠在腰间的软剑,舞动时如银蛇出洞……”
……
紫宸殿内,气氛压抑。
张福安垂首躬身,站在殿中,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几次欲言又止。
萧烬烦躁地放下手中的书籍,声音沙哑带着不耐:“你在那里支支吾吾做什么?有什么话,直说!”
张福安吓得一哆嗦,鼓足勇气,硬着头皮禀告:“回……回陛下……云尚宫她……她与秦王殿下……一同出宫去了……”
萧烬闻言,眉心骤然锁紧,握着奏报的手下意识收紧,指节泛白,声音却竭力保持平静:“出宫便出宫吧。朕禁了她的足,却没说要她的命。她能安然出去走走……也好。”
张福安觑着皇帝的脸色,心中越发不安,补充道:“是……是去了云香楼。听说……听说当初秦王殿下对尚宫表露心意,便是在云香楼……不过陛下放心!尚宫一向最为清醒理智,如今云帅处境微妙,她定然只是与秦王虚与委蛇,周旋一二罢了,绝不会……”
“够了!”萧烬猛地打断他,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胸中一股无名火混合着酸涩醋意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她想做什么,如今都由得她去!云香楼……好一个云香楼!”
张福安见皇帝虽怒,却并未完全失去理智,忙不迭地又递上一个台阶,小心翼翼道:“陛下,那云香楼的酒菜确是一绝,在京中颇负盛名。要不……您也移驾去尝尝鲜?您都许久未曾出宫散心了,今日天气尚可……”
萧烬立刻抓住了这个借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起身,语气硬邦邦地,仿佛只是为了去品评菜肴:“哼!也好!朕倒要去亲眼看看,那云香楼的饭菜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滋味,能让你们一个个都这般惦记!”
“陛下,您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