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闻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显出一副更为激愤的模样,仿佛真是在为云家抱不平:“陛下!即便不论云国公之功过,那云昭呢?她在宫中这半年,兢兢业业,统领六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您为何连她也要一并驱逐出京?此举岂非令人心寒?”
萧烬靠在龙椅上,神情淡漠,仿佛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不近人情:“她想走,朕便成全她,给她自由。这难道不是她一直所求?怎么,五弟,你对此很有意见?”
他话锋陡然一转,变得锐利而充满试探,那双看似无神的眼睛“望”向萧衍:“更何况,北境那二十万大军,至今还在云峰手中。朕都尚未想好该如何稳妥收回……五弟,你素来足智多谋,可有良策?”
萧衍心中一凛,谨慎反问:“皇兄……可是已物色好接替戍边的人选了?”
萧烬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抛出两个选项,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讨论午膳吃什么:“阿衡去?或者……你去?又或者,五弟心中已有更合适的人选?”
萧衍立刻在心中否定了这两个提议。
晋王萧衡自由散漫,绝非合适人选;而他自己,绝不可能在此时离开权力中心的京城,去那苦寒边关。他面上露出为难之色:“皇兄,臣弟与阿衡恐怕都难当此重任。阿衡性子不羁,不喜束缚;而臣弟在京中还需统领京营,护卫京畿,亦是分身乏术……”
“既然如此,那便暂且如此吧。”萧烬像是耗尽了所有耐心,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透着浓重的倦意,“你退下吧,朕累了,需要歇息。”
恰在此时,张福安神色慌张地疾步而入,声音带着刻意的焦急:“陛下!陛下!蕴嫔娘娘突然呕吐不止,似是急症!老奴已急忙宣了太医前去诊治,您看……”
萧烬闻言,竟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脸上瞬间写满了“担忧”与“紧张”,语气急促:“怎会如此?!还不快摆驾!朕要立刻过去!”
他伸出手,摸索着抓住张福安的胳膊,脚步甚至显得有些虚浮踉跄,全靠张福安搀扶着,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萧衍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将萧烬那看似真情实感的焦急、对蕴嫔的“宠爱”,以及那无法掩饰的“病弱”体态尽收眼底,心中的疑虑似乎又消散了几分——这些反应,实在不似作伪。
……
出了延英殿,萧衍并未回府,而是径直去了慈安宫。
周太后早已屏退左右,殿内只余母子二人。她见到儿子,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与期待:“衍儿,时机到了!当初哀家为了保全你,才不得已将他推上皇位,如今,是时候该把原本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了!”
萧衍眼中再无丝毫掩饰,燃烧着赤裸裸的野心与渴望,他压低声音,语气笃定:“母后放心,一切都在儿臣掌控之中。就在这几日了!只需宫外的风声再闹得大一些,便是我们动手之时。您只需在慈安宫安心等待佳音即可。”
“哀家明白!”周太后眼中闪过狠厉决绝的光芒,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刃,“若是到时候他识相,肯写下禅位诏书,便留他一个全尸。若是不肯……那就休怪我们心狠手辣,送他上路!”
萧衍重重“嗯”了一声,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冷笑:“母后放心,儿臣筹划多年,早已万无一失!这一天……儿臣也等了太久太久!当年,本以为父皇会属意于我,却没想到……竟便宜了那个废物!”
提及旧事,周太后面容瞬间扭曲,充满了积年的怨毒与嫉恨,咬牙切齿道:“还能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他那个下贱的狐媚子娘!除了会搔首弄姿、蛊惑君心,还会什么?!养出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先皇竟也当个宝似的捧着!若不是那贱人死得早,如今在这后宫作威作福的,岂能轮到我们母子?!”
萧衍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周太后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温声安抚,话语中却充满了对未来的许诺:“母后,不必再为旧事动气。很快,这天下最尊贵的太后之位,依旧是您的!只有您,才配端坐于这后宫之巅!”
“还是我儿贴心!那养不熟的白养狼就该早死才是!”
……
摘星楼内,暖香馥郁,却掩不住一丝若有似无的紧张气氛。
蕴嫔虚弱地躺在锦榻之上,面色苍白如纸,眉头微蹙,似是承受着极大的不适。
太医屏息凝神,指尖轻按在她的腕脉之上,仔细品察。
萧烬端坐在不远处的椅上,面色沉静,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搭在扶手上、微微用力的指节,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注。
良久,太医终于收手,起身恭敬地跪伏于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蕴嫔娘娘这是喜脉啊!虽时日尚浅,不足一月,但脉象圆滑如珠,确是龙胎无疑!只是娘娘凤体初孕,胎象未稳,还需静心安养,切忌劳累惊扰。”
萧烬闻言,脸上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夸张的、突如其来的狂喜,猛地站起身:“好!好!好!”他连道三声好,声音洪亮,透着扬眉吐气的畅快,“张福安!即刻拟旨,昭告天下!朕——有后了!”
他仿佛喜不自胜,在殿内来回踱了两步,又迅速下达一连串命令:“来人!速将这天大的喜讯传遍六宫!晓谕各处,蕴嫔身怀龙裔,乃社稷之福,阖宫上下须得精心伺候,若有半分怠慢,朕绝不轻饶!”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特意加重语气吩咐:“哦,对了!务必亲自去慈宁宫,将此事详详细细禀告太后!让她老人家也一同沾沾这普天同庆的喜气!”
说罢,他大步走到榻边,俯身看着因惊喜而睁大眼睛的蕴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嘉许:“爱妃果然是有大福气之人!你可是为朕、为这大邺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朕登基近四载,一直因膝下无子而备受朝野诟病,今日终得解脱!好!实在是好!”
他越说越高兴,扬声道:“看赏!重重有赏!今日摘星楼内所有当差伺候的,统统有赏!”
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搓着手,又像是想起极重要的事,语气斩钉截铁:“拟旨!蕴嫔温婉淑德,今日又怀嗣有功,深慰朕心,特晋封为蕴妃!待他日平安诞下皇嗣,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朕即刻再晋其为皇贵妃!”
阿蕴被这接连而来的巨大恩宠砸得晕头转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挣扎着想要起身谢恩,声音娇柔无力:“陛下……臣妾,臣妾谢陛下隆恩……”
萧烬连忙伸手虚按,语气宠溺:“爱妃快别动!好好躺着,安心静养才是头等大事!”
他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今晚朕便在此陪你用膳。如今有秦王替朕监国理政,朕空闲得很,正好多陪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