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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锦色映山河 > 第89章 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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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蓝靛染所花费的时间最久,因为在染色之前,要先建蓝。

所谓建蓝,就是指制作蓝色染液的过程。

因为蓝靛本身不溶于水,便需要通过发酵等手段,将蓝靛中的色素转化为可以溶于水的染液,以便上色。

等待染液发酵的时间大概在三到七天,天气凉的话时间要更久。

这个过程并不简单。

蓝是有生命的,染缸就是一个活的生态系统,即微生物菌群,它的活力无时无刻不在变化,需要时时喂养它,关心它,它才会回报人美丽蓝色。

蓝靛是由蓝色染料植物所萃取的泥状物,呈现带青紫的暗青色。

将蓝靛倒进温热的草木灰水中,拿搅拌棒轻轻搅拌均匀,而后再加入适量的米酒和糖,继续轻轻搅拌。

搅匀之后,便用布盖住缸口,放置在温暖避风的地方,等待它发酵,在此过程中,每日早晚需要各搅拌一次,为它补充“营养”——加入少量的米酒和糖,观察它的健康状态,当染液变成黄绿色,并且表面出现闪着金属光泽的紫绀色气泡时,便是蓝靛开花之际,表示建蓝成功。

染料依赖人的体感温度生存,过高会腐烂,过低则不能发酵,因此,温度非常重要,尤其当注意昼夜温差。

夜里温度低,还需要给染缸保温才行。

谢云昭将染缸搬到存放染料的库房里放着,这个库房是为了保存染料特地休整的,避光避风,做了防潮措施,昼夜温差相比染坊其他地方,要稳定得多。

“这个缸,不要碰它。”她走前对管理库房的流霜三人交代一声。

见她语气郑重,面容严肃,三人忙点头:“知道了,东家。”

其中一个伙计看着谢云昭的背影,不由回头看了眼库房内室,好奇道:“那缸里放的什么呀,东家这么重视?”

流霜立马板起脸:“东家的事少打听,东家说了不许动,你们也少点好奇心,要是坏了东家的事,别说东家,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伙计不服气地嘀咕:“我就是说说,又没做什么……”

后面的话在流霜的瞪视下咽了回去。

流霜哼了声,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伙计在她身后撇了撇嘴。

库房发生的事谢云昭自是不知,她重新回了实验室,准备继续试色。

刚进屋,才洗了手,正将黄栌木条倒出来,打算将其切碎,外面便有人敲门。

“小嫣?”

是宋莲的声音。

“进来吧。”她喊道。

宋莲掀开帘子进来。

谢云昭看着她有些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陈娘子呢?”

这些时日趁着陈家自顾不暇,宋莲便带着陈芸乔装打扮去找她说的各种证据。

“她去县衙告状去了。”宋莲道。

谢云昭扬眉:“这就去了?她说的证据,是什么?拿到了?”

宋莲在她对面坐下,自然地伸手帮她切木条,一边切一边回道:“拿到了,不仅有证据,还有证人呢,你猜她那些证据放在哪儿的?”

“哪儿?”

宋莲笑了声:“藏在陈老太爷的墓后面。”

谢云昭愕然,忽地想起之前打听来的消息说高管事时常去祭拜陈老太爷……

“那证人莫不是就是那个哑巴高管事?”她问道。

宋莲一笑:“猜对了。”

谢云昭恍然,原来高管事是陈娘子的人,或者说,是陈老太爷留给陈娘子的人。

她就说怎么看着他的行为那么违和呢。

“那陈娘子说的,让陈大老爷翻不了身的证据是什么?”她又问道。

要让他翻不了身,想必不是简单的事。

难道是陈大老爷谋害妹妹夺家产的证据?

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查也无从查起,想要让陈大老爷不能翻身,怕是有些困难。

她和宋莲先前确认陈娘子是被害的之后,便也是打算从陈娘子身上入手,却没想过能将陈大老爷彻底按死,陈大老爷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怎么可能没有点人脉在手上?

陈娘子的事,顶多让他名誉受些影响,再严重点,损失一大笔钱财打点打点,换一个平安无事。

陈家染坊也算长灵老字号了,生意或许会受点损失,但不会伤筋动骨。

她也没想让陈大老爷伤筋动骨,只是算作他对山河坊伸手的警告,若是手再不收回去,她也不介意动真格的,干点月黑风高夜干的事。

只是没想到陈娘子不仅人没疯,甚至手里还有着筹码。

只是不知这筹码含金量多少了。

宋莲停下切木条的动作,看着谢云昭勾起唇角:“我觉得这筹码足金。”

哦?

谢云昭看向宋莲,示意她别卖关子了,赶紧满足她的好奇心来。

宋莲道:“陈老太爷不是病逝的。”

谢云昭愣了愣,难得瞪大眼睛:“你不会是想说陈大老爷弑父吧?”

弑父,这可跟谋害亲妹妹不是一个量级的,时人颇重孝道,大夏更是以孝治天下,在《大夏律》中,弑父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犯此罪者,将会被处以极刑。

宋莲颔首:“陈老太爷一心想将染坊发扬光大,而陈娘子在染色之事上,天赋奇高,陈家染坊能在长灵占有一席之地,陈娘子当居首功,所以陈老太爷便想分染坊一半的干股给陈娘子,陈大老爷不乐意,才有了陈娘子后来那些事。”

“陈老太爷被气病,但还是坚持要将干股给陈娘子,陈大老爷便偷偷换了他的药。”

谢云昭消化了一下,只觉得陈大老爷比她想象的还要阴毒。

“陈老太爷在病榻上缠绵了一年,这期间陈大老爷将染坊里全换上了自己人,陈娘子被看管起来,陈老太爷去世,染坊自然而然归了他。”宋莲继续说道。

她说着哼笑一声:“甚至这染坊的契书还是他伪造的,真正的契书在高管事手里,陈老太爷弥留之际,将染坊过户给了陈娘子。”

弑父害妹,伪造契书,足够送陈大老爷上刑场了。

经过弑父的冲击,谢云昭对于伪造契书的事,已经能够淡然处之,她更好奇高管事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宋莲一一为她解惑:“高管事原名高乞,是陈老太爷奶娘的小儿子,打小就跟着陈老太爷。”

两人说是主仆,关系却比亲兄弟还亲。

“不是说他因为造谣被陈老太爷下令拔了舌头吗?”谢云昭疑惑道。

“那是谣传,高乞服侍陈老太爷多年,堪比他的左膀右臂,管着染坊里大大小小的事,陈大老爷要继承染坊,就绕不开他,陈老太爷去世前一个月,陈大老爷便暗中找了他。”

高乞虽然是陈老太爷亲信,但毕竟只是个下人,哪里能真抗衡得了陈大老爷?

“他便假意与他周旋,暗中却将这些事都告诉了陈老太爷,陈老太爷自知时日无多,就让高乞瞒着陈大老爷把染坊过了户,还写了遗书,让高乞藏着,必要时刻再拿出来。”

谢云昭有些感慨,陈老太爷是真爱女儿,虽然也有看在陈娘子的能力上的关系,不过在这个时代里,能为女儿做到这份上,已经是很难得了。

然而宋莲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沉默下来。

“高乞说,陈老太爷知道陈大老爷换了他的药,但他仍然喝了,也不打算声张,说是亏欠大儿子的。”

谢云昭呵呵了一声,无言以对。

宋莲同样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陈老太爷亏欠儿子,高乞可不亏欠陈大老爷的,他知道这事之后,担心自己被陈大老爷清算,就向陈大老爷投了诚,为表忠心,喝了哑药,陈大老爷这才对他有了几分信任,留下他继续在染坊里。”

“也方便了他收集证据,还有机会和陈娘子有了接触。”

原来是自己喝的哑药,根本不是坊间传言那般。

果真是,传言不可信呐。

谢云昭用力切下最后一根黄栌木条。

随后将切好的木屑放进锅里熬煮。

“怪不得将东西藏在陈老太爷的墓后面呢。”她感慨一句,讽刺地笑了笑。

但凡有点儿孝心,今日这事或许都不会发生。

宋莲深以为然。

两人对这件事没了谈论的欲望,转而专注起眼前的事。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宋莲问。

谢云昭笑着看她一眼:“没有了,你累了好几天,歇歇吧。”

“这有什么累的,一点也不累。”宋莲摆手道。

她巴不得多来点这种事干,免得天天闲得都要发霉了。

谢云昭便道:“那你帮我把这个莲子壳煮一下吧,帮忙看一下火。”

“行。”

黄栌木煮出来的染液是褐色的,色调偏向橙色,莲子壳煮出来的颜色同样也是褐色,只是要更深一些,有点黑红色的感觉。

将残渣过滤出来,加水继续熬煮。

两次得到的汁水混合,得到染液。

等到温度冷却得差不多了,便将浸泡好的布料放进去染。

黄栌木染是预媒法,布料先在明矾水中泡过,用以固色。

莲子壳染色则用后媒法,先在染液中染过,再以青矾水作为媒染剂。

前者得到明亮温暖的橙黄色,如初生的太阳一般,柔和,却充满活力。

而后者则是茶褐色,不如前者亮眼,但更醇厚,像一杯浓郁的红茶,安静,沉稳,仿佛经过漫长的岁月沉淀,不张扬,却又有着难以忽视的魅力。

宋莲惊叹道:“这颜色可真好看,我喜欢这个什么黄栌木染出来这个。”

谢云昭看着面前的布,亦很满意。

她更期待接下来的颜色了。

这染色可真是件神奇而有趣的事。

不过今日宋兰刚开始绣插屏,毕竟三千两的大单子,她有些不放心,还是要回去瞧瞧才行。

将东西收拾好,锁了门,谢云昭便和宋莲回家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皆在议论陈大老爷弑父之事。

“简直是罔顾人伦,这样的畜生,也配为人父?简直丢尽我们长灵人的脸。”

“不知道他儿子知道他爹杀了他爷爷是什么心情。”

“为了争夺那点儿家产,先是害了自个儿亲妹妹,又弑父,最后伪造契书,这人怎么能做到这份儿上?”

“财帛动人心呗,那可是一半干股,陈家染坊可是长灵最大的染坊,一年得有多少红利,换谁也舍不得啊。”

“那怎么了?就他是他爹亲生的,他妹妹不是?这染坊是他老子的,又不是他的,想给谁就给谁,何况又不是全给,不是只给了一半吗?还剩一半呢,自己贪心还成了别人的错了。”

“听说那契书还是他那个在衙门做书吏的弟弟给帮忙弄的,啧啧,县太爷当场把人按着打了三十大板,陈三太太哭天抢地地给抬回去的。”

“活该!”

听着耳边对陈大老爷的谩骂,谢云昭忍不住笑了声,觉得有些讽刺,这些人,几天前还在骂她呢,哪怕她与他们素未谋面。

人心,舆论,向来是最好操控的东西。

在这些议论中,谢云昭还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无外乎是陈大老爷和她的恩怨,再就是恍然大悟误会了她之类的。

听着没什么意思,她心里毫无波澜。

只不过这怎么说也是件好事,她现在不再是单纯的一个人的身份,她身后还有山河坊,生意人,还是要顾忌一下名声的。

宋莲则为她感到开心,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

两人一路听着各种各样的议论到了家。

今日天有些阴,没有太阳,空气里都有些凉意。

宋兰穿上了夹衣,绣架摆在院子里,她正对着天空穿针。

只见她面前的绢布上已经绣了不少兰叶,每一片叶子都绣得非常细致,栩栩如生,一看就是花了功夫,尤其上面的露珠,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叶子上滚下来。

“这露珠怎么能绣这么逼真的,姨母你也太厉害了。”谢云昭惊叹道。

宋兰身旁一左一右坐着庄嬷嬷和陆端的母亲罗栀娘。

三人皆被谢云昭突然出声惊了一跳。

宋兰拍拍胸口,嗔她一眼:“怎么进来都没声儿的?”

谢云昭冤枉:“是你们太专心了,我们开门那么大声,你们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