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疼地用袖子擦了擦孩子的脸,又伸手拉住大儿子的手,“走,咱们跟上奶奶。”
一路上,他们碰到不少逃难的人。
天色灰蒙,风卷着沙尘扑在脸上,远处的荒野上,零星人影在移动。
那些人或拖家带口,或孤身一人,脚步蹒跚,目光呆滞。
他们的出现,像是这片死寂大地中唯一的活气,却又透着令人不安的凄凉。
那些人个个衣不蔽体,瘦得皮包骨。
褴褛的衣衫挂在身上,像是一层薄纸,随时会被风撕碎。
有人露出的胳膊上青筋暴起,肋骨一根根清晰可见,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仿佛一口气就能把他们吹倒。
有的甚至拄着树枝,一瘸一拐地往前挪。
那树枝不知从哪捡来的,粗细不均,一头削得尖利,权当拐杖撑着身子。
有个老妇人脚上血迹斑斑,每走一步都疼得抽搐,却仍不肯停下。
她的眼神空洞,嘴里喃喃念着什么,没人听得清,也没人愿意去听。
当这些人看到他们一行人时,不少人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不是友善,不是欣喜,而是一种混杂着贪婪、好奇与恶意的扭曲表情。
有人咧着嘴,牙齿发黑,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甜馨身上;有人互相使眼色,低语窃笑,像是在打什么主意。
那眼神,像野狗盯着肉食,让人心底发寒。
那场面,看得薛邵红心惊肉跳。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手心沁出冷汗,抱着孩子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她死死盯着那些人,生怕他们突然扑上来。
周围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荒地的呜咽声,和她自己“咚咚”的心跳。
她紧紧抱住小女儿,叫上其他孩子,死死跟在沈茉身后。
“妹妹抱紧我!”
她声音发颤,一边低声叮嘱,一边用力拉住两个孩子。
她的脚步几乎是小跑着,生怕掉队。
只要婆婆在前面,她就还有一丝安全感,仿佛沈茉的背影就是一堵墙,能挡住所有未知的危险。
只有贴着婆婆走,她才觉得踏实。
沈茉的步伐稳健,背影挺直如松,像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山。
薛邵红的目光死死黏在她背上,仿佛只要稍一移开,就会被这乱世吞噬。
她甚至不敢回头,生怕多看一眼,就会看见那些人悄悄逼近。
沈茉看她脸色发白,就知道这群人把她吓着了。
她眼角余光扫过儿媳苍白的脸,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那双颤抖的手,那躲闪的眼神,全都落入她眼中。
她心里叹了口气——云舒到底是城里的闺女,没见过这等场面,骨头还没被现实磨硬。
她叹了口气,云舒这孩子,胆子还是太小了。
这一声叹气很轻,几乎被风吹散,却带着深深的无奈。
沈茉不是责怪,而是心疼。
她年轻时也怕过,可这年头,怕字当头,活不长久。
她必须让儿媳明白这一点。
得教一教。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扎了根。
她不能一直护着云舒,未来谁说得准?
她得让这孩子学会保护自己,学会在绝境中挺直腰杆。
“云舒,你听过这句话没?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最可怕。”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那句土话带着浓浓的乡音,像是从老辈人嘴里传下来的生存法则。
她说得平静,可眼神却锐利如刀。
看云舒愣愣地望着自己,沈茉笑了笑:
那笑容不带温度,却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
她伸手拍了拍儿媳的肩膀,动作看似温和,实则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定。
“别光听,得懂。”
“意思就是,谁更敢拼,谁就占上风。只要你不怕死,敢豁出去,别人反而会怕你。毕竟,人都怕见血,怕出事。”
她一字一顿,说得缓慢而清晰,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刻进薛邵红脑子里。
她的眼神扫过远处那群虎视眈眈的人,“你看,他们敢围上来吗?不敢。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们会干什么。”
说完,她弯腰捡起一块石头,二话不说,拎着石头凶狠地朝那些盯着甜馨她们指指点点的人冲过去。
那石头棱角分明,沉甸甸的。
沈茉抓在手里,像攥着一把刀。
她猛地迈出几步,脚步带风,眼神如冰,直冲那几个正交头接耳的男人。
她一声不吭,可那股杀气却像刀锋般逼人。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人,一见她杀气腾腾地冲过来,吓得立马四散逃跑,跟炸窝的鸡一样乱窜。
有人连滚带爬,慌不择路地跌倒在土坑里;有人丢下背上的包袱,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跑;还有人嘴里骂着脏话,可腿脚比谁都快。
刚才那副贪婪嘴脸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惧与狼狈。
薛邵红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她黎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看到婆婆的身影在风中如猛兽般横冲直撞,看到那些恶人像老鼠般仓皇逃窜。
她的心跳还没平复,可胸腔里却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裂开,仿佛有一道光,照进了长久的阴霾。
沈茉把石头随手一丢,走回她身边,“现在还怕吗?”
她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平淡,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苍蝇。
她看着薛邵红,目光里有审视,也有期待。
薛邵红轻轻摇头,低下头,声音有点发颤:“娘……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眼眶微微泛红。
她觉得自己窝囊,遇事只会退缩,只会依赖别人。
她恨自己的软弱,更怕这种软弱会害了孩子。
她觉得自己哪哪都不行,遇事只会躲。
脑海里闪过刚才的画面——她抱着孩子后退,她不敢对视那些人的眼睛,她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而婆婆却能一声不响,拎起石头就冲上去。
两相对比,她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
“别这么说。”
沈茉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
她伸手抬起薛邵红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那目光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怕,是人之常情。可只要你愿意学,就永远不会没用。”
沈茉认真摇头:
“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其实都是欺软怕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