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架起受伤的老五就往后跑,慌乱中后背还被人划了一刀,火辣辣地疼。
血顺着脊背流下,浸湿了衣裳,黏腻而冰冷。
但他咬牙坚持,不敢停下,生怕慢一步就是葬身于此。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光也在不断逼近。
他们拼尽全力钻进一片竹林,借着浓密枝叶掩护,终于甩开了敌人。
许凌云冷笑,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的寒光,“爹,他们现在个个带伤,翻不起浪了。”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得意。
“还想来救人?做白日梦去吧!现实点,他们连站都站不稳,凭什么救?凭那几声咳嗽吗?”
许怀谦点点头,神色沉稳,眼中却也藏着掩不住的得意。
他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像是认可,又像是在分享一场胜利前的喜悦。
父子俩简单说了两句,语气虽平淡,但彼此心照不宣——大局已定。
随后,便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仿佛这荒郊野外也不过是他们庆功的厅堂。
许怀谦走到林沫旁边坐下,动作缓慢,带着几分刻意的从容。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目光从她苍白的脸颊,缓缓移到她被绳索绑住的手腕,嘴角微微扬起,弧度不大,却透着一股压抑多年的快意。
“夫人,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你说我这局,布得怎么样?”
他的声音低沉,语速不急不缓,仿佛不是在炫耀,而是在欣赏一件耗费多年心血终于完成的艺术品。
说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似在回味某种久违的轻松感,“终于不用事事被你压一头了,这种感觉,真舒服。以前我说东,你说西;我想走,你非要拦。如今,轮到我说了算了。”
“爹说得对极了。”
许凌云满脸亢奋,激动地攥紧拳头,连声音都在发抖,“从小到大,我做什么都得听她的,考试要按她的标准,选亲事要由她定夺,连穿什么衣裳都要她点头!稍微不顺着她,就给我脸色看,一句话不对就罚我在祠堂跪两个时辰!”
他咬牙切齿,眼神里满是积怨已久的恨意,“我早就受够了!现在终于不必看她那张冷脸,再也不用低声下气装孝子贤孙,真是太痛快了!她也有今天,哈哈……”
这一夜,就在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咒骂声中过去了。
月光冷冷洒在林间,映出他们扭曲的影子。
一句句刻薄的话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像是毒蛇吐信,缠绕在昏迷不醒的林沫耳边,也刺进躲在暗处、屏息倾听的沈茉心里。
第二天一早,晨光微亮,露珠未干。
想到中午就能赶到南平城,脱离这险地,许怀谦父子俩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双眼发亮,步伐轻快得如同登科及第。
一起床,立刻催着所有人上路。
许怀谦大声下令:“快些收拾!天色正好,趁热打铁!”
许凌云则站在一旁指手画脚,满脸不耐,“磨蹭什么?还等太阳晒屁股吗?耽误行程,有你们好果子吃!”
这时,陈妈妈急匆匆跑了过来,脚步踉跄,脸上毫无血色,额角还渗着冷汗。
她颤抖着声音,语无伦次地说:“世子,老奴……老奴求您,青霜姑娘发烧了,烧得厉害,浑身滚烫,嘴唇都干裂了!再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住啊!”
她双膝一软,差点跪下,强撑着说道:“只求您宽限半个时辰,让我去附近找点退烧的草药,熬一碗汤给孩子喝,哪怕能降降温也好……求您了!”
“真烦人。”
许凌云一脸厌恶地皱眉,像是听见了什么脏东西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摆摆手,语气冰冷无情,“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烧傻了又怎样?反正也指望不上她给咱家争光。她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赶路要紧,别管她!耽误了正事,谁都担待不起。”
“要是烧坏了脑子,那是她命不好,关我什么事?”
他不耐烦地挥手,甚至故意踩碎一根枯枝,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警告,“赶紧走!再啰嗦一句,我就让人把她绑在马后头拖着走!”
陈妈妈眼睛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不敢哭出来。
她咬着嘴唇,声音颤抖却仍坚持:“世子,那是您的亲闺女啊!血脉相连,骨肉至亲!高烧不止,轻则神志不清,变成痴傻,重了可是会没命的!您怎么能这么狠心?她才六岁啊,她喊了您一路‘爹’,可您连一眼都不愿看她一眼!”
“滚开!你算个什么东西?”
许凌云猛地一把将她推开,力道之大,直接让年迈的陈妈妈跌坐在地,手肘磕在石头上,疼得直抽气。
他居高临下,目光如刀,声音冷得像冰渣子:“一个赔钱货罢了,谁稀罕?生下来也没给我添福气,反而拖累行程!你再啰嗦,连你也一起赶走!别以为你伺候过我娘,我就会给你脸面!”
陈妈妈眼泪打转,心头如刀绞,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心里直骂:这哪里是人做的事!
亲生女儿病成这样,他竟冷血至此!
老天爷若有眼,早晚要收了这等绝情绝义之人!
没有药,没有热水,甚至连一片遮阳的树叶都难寻。
她只能把青霜轻轻背起来,孩子滚烫的小脸贴在她瘦弱的背上,呼吸急促而微弱。
她翻出包袱里最后一点水,浸湿帕子,一遍又一遍敷在孩子额头上,试图用这点凉意为她降温。
她的手不停颤抖,泪水终于无声滑落,滴在青霜发烫的脸颊上,瞬间蒸干。
躲在一旁树后的沈茉听得心碎欲裂,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声。
她看着女儿小小的身体在陈妈妈背上无力地晃动,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呻吟,每一秒都像有刀子在剜她的心。
她可怜的女儿,怎么摊上这样一个爹?
冷漠、自私、狠心到毫无人性!
她曾幻想过丈夫会悔悟,会回头,会疼惜自己的骨肉。
可现实却是一记记耳光,打得她体无完肤。
林沫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原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孩子们的身体一向健康,每日饮食起居都有专人照看,从未有过差池。
可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几个孩子接连病倒,脸色发红,呼吸急促,显然是高烧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