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我的话,你究竟听进去没有??”
傅鸣见陆青一脸云淡风轻,微微有些怒意,嗓音隐隐发沉。
昨日裕王传来的消息还压在心头——宫里密报,赵王要选妃,皇后盯上了陆青,有意将她指给赵王为妃。
皇后打的什么主意很清楚,明面上是联姻,实则是安插眼线,既是利用陆青来监视赵王,又能斩断赵王拉拢权臣的路。
傅鸣得知消息后一夜未安,今日传信给陆青,匆匆赶来见她。
他心下预想了无数种陆青该有的反应:
或许是惴惴不安地绞紧帕子,或是恼羞成怒地摔了茶盏,最不济也该是惊慌失措地拽住他的衣袖追问对策...
反正不该是现下这般——
她竟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甚至堪称悠闲。
陆青听完后只是怔愣了片刻,片刻而已...
然后转而就与手帕交沈寒,饶有兴致地聊起了花春堂新到的鸭蛋粉,质地润不润,香气好不好...
一旁的许正还听得专心致志,甚至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和!
这满室格格不入的闲情逸致,让傅鸣气得恍惚...究竟是谁要被推进火坑做王妃??难不成是他吗?
摇光阁内,茶香氤氲,瑶琴轻抚,丝竹声声。
如今,他们几人已算是结成一场心照不宣的联盟。今日齐聚在此,一来互通消息,二来也是共商接下来的对策。
目标剑指即将擢升首辅的次辅——温恕。
于傅鸣而言,温恕此前借太子之事布下的局,环环相扣,将他当作一枚棋子肆意利用,这不仅是算计,更是莫大的侮辱——
此仇不报非傅鸣!
更至关重要的是,温恕搅乱太子一局的背后,藏着更为幽深的后续杀招。极有可能会彻底动摇朝局,颠覆储位。
新的棋局已开,手握至高权柄的执棋者,绝不会容他人觊觎!
太子虽还坐在东宫之位上,但地位已摇摇欲坠,其他皇子蠢蠢欲动。
温恕此人最擅于操弄人心,掌控棋局。
他总能精准嗅出棋子的欲望,轻易诱发棋子的希望,最终再将其狠狠碾碎于指间,让棋子跌入彻底毁灭的绝望之中。
于公,傅家选择站队裕王——无论太子或赵王谁最终上位,对傅家日后都极为不利,稍有不慎便是举族尽灭的大祸。唯有扶持裕王,方是家族存续的长久之道。
于私,傅鸣与裕王乃总角之交,感情深厚。此番站位,既是权衡利弊的家族大计,亦是成全朋友之义的赤诚之举。
于公于私,傅鸣义无反顾。
至于许正...
他自称是察觉温恕或许与恩师沈公的旧案有关...
言之凿凿——一切都是为了恩师。
倒也算名正言顺,否则他一个御史掺和朝堂纷争,还把刑卫司密探开阳也带了进来,看起来就不务正业。
眼下,傅鸣已无心探究许正的目的,只想知道陆青要如何破局。
陆青成为赵王妃候选人——这事扎在心口,让他片刻不得安宁,思绪纷乱如麻。
这么严重的事,她却仍浑不在意?!
“我听清楚了,”陆青重重点头,目光清亮,“你的意思,我明白。”
“皇后欲借中宫旨意强压侯府,逼我嫁入赵王府。日后太子若登基,第一件事便是清算赵王党羽,而我这个赵王妃,不是无奈守寡,便是凄惨幽禁终生。”
“对吧?”陆青总结得精准到位。
傅鸣有点咬牙切齿,“你不会成为赵王妃,也不会守寡。但眼下火烧眉毛,你也不该是这般反应。”
沈寒与许正齐齐看着这两人,露出复杂多变又不可思议的眼神。
陆青冲他微微一笑,“我方才细想过了,此事十有八九成不了。”
傅鸣瞪着她,“你就这般笃定?”
陆青伸出三根手指掰着比划:
“第一,武安侯府并非软柿子,乃是累世勋贵,根基深厚,不是那些没落门第,只能乖乖听话。这事在祖母那一关就绝过不去。”
“祖母若是个逢迎太子,一心攀附之人,正月里太子出事时,祖母不会闭门不出,更严令父亲不得插手。这明显就不是跟太子一条心,要与东宫划清界限。”
陆青再比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赵王和宁贵妃绝不会坐视不理。要拿我当棋子的算计,如此拙劣张扬,也就皇后和太子那等蠢人才想得出来。皇后想借凤印压制侯府,赵王和宁贵妃也必会反击。”
她接着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笃定:
“第三,方才你说赵王既已暗中拉拢温恕,那正妃之位必然留给温家女儿。皇后想把温恕的女儿从正妃压为侧妃,老谋深算的温恕岂会答应。”
傅鸣凝神听着,脸色渐渐缓和。
陆青一脸轻松,笑眯眯望着傅鸣,“你瞧,这么多人都不愿我当这个赵王妃,我还愁什么?”
“现如今,就算是我想做赵王妃,前头也堵着好几尊大佛呢。有他们挡着,我自可高枕无忧。”
陆青一口一个赵王妃,像一根根利刺扎在傅鸣心上,听得他眉头越拧越紧。
她就不能换个称呼吗,听得这么硌耳呢!
他可是担心了一夜,虽然裕王说了,会看时机向圣上进言,即便皇后有意,这事最终还要圣上点头。
可傅鸣对武安侯府并无把握——武安侯凉薄冷漠,小乔氏愚蠢狠毒,太夫人鲜少问事...若她们真从家族利益来权衡...
牺牲一个陆青,换取太子稳固后的世代荣耀,这笔买卖,看来简直是再划算不过了!
陆青与沈寒相视一笑,笑容温暖笑意甜甜。
“这叫借力打力,”陆青唇角微扬,“正是从温恕那儿学来的。”
“温恕擅长拿别人的欲望做文章,这一次,反倒是他的野心、赵王的算计连同皇后的阴谋,一起替我挡了灾。”
“有时候,看似杀局之中也藏有生机,翻个面,便是最坚固的盾牌。”
沈寒也点头,“赵王此时跳出来搅局,恰好替我们牵制了温恕的注意,无意中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赵王为了拉拢温恕,在朝堂大肆散播两人不睦的传言,而太子出事温恕又处于静默,恰好为这传言增添了几分可信。
太子解禁后,必定会伺机试探或报复温恕。无论谁胜谁负,于她们而言,都是渔人得利。
若非如此,被温恕那双眼睛死死盯住,每走一步都得左顾右盼,当真有些棘手。
听起来是这么个道理,宛如心头一枚石锁落地,傅鸣也轻松了不少。
虽然他思量一夜,已经备好后手,礼部如今暗插有裕王的人,大可以“八字不合”为由将此事回绝,或是直接求到御前...
他甚至想过,由国公府出面,用一纸假婚约,来瞒天过海...
岂料他还未开口,这姑娘已自个儿脆生生、嘎嘣脆地将困局理得清清楚楚。
见陆青笑得从容清澈,傅鸣叹了口气,“你倒真是个...心大的姑娘。”
一直沉默许久的许正冷不丁开口:“傅鸣,温恕那个管家钟诚,你那边可查到线索?”
傅鸣下颌线微微一紧,深深吁出一口浊气,嗓音沉得发闷:
“查钟诚,像在查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