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观云殿。
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殿外的寒意。宋清沅亲手煮了一壶柑橘普洱,茶香果香交织,闻之令人心神安宁。
沈演之大步从殿外走进来,带着一身清晨的寒气,脸上却漾着温和的笑意。他脱下被寒风浸透的大氅,递给迎上来的听雨,径直走到宋清沅身边坐下。
“都解决了?”宋清沅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袅袅的白气模糊了他俊朗的眉眼。
“嗯。”沈演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指尖依旧有些凉,他便用自己的掌心将她的手整个包裹起来,“和你预料的一模一样。
郑肃当场验明,父皇龙颜大怒,已下令三司会审。李德裕那张老脸,比锅底还黑。”
宋清沅轻轻一笑:“那魏王呢?”
“他?”沈演之的眼中掠过一丝讥诮,“他比李德裕沉得住气,只说是自己识人不明,管教下属不严,请父皇降罪。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自然要摘干净,毕竟,沈如意这颗棋子,还没到弃的时候。”宋清沅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橘皮,“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御品鲜’是被人陷害的,但证据链,还只到福满楼。接下来,就看福满楼的掌柜和厨子,能咬出谁了。”
话音刚落,一个小内侍匆匆跑了进来,禀报道:“殿下,太子妃,京兆府尹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沈演之与宋清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让他进来。”
京兆府尹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一进殿就连忙行礼,额上全是汗,也不知是跑的还是急的。“下官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那……那福满楼的厨子招了!”
“哦?他招了什么?”沈演之慢悠悠地品着茶,似乎毫不意外。
“他说……他说大概在五天前,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找到了他,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把后厨新进的一坛‘御品鲜’,换成他带来的另一坛。
那厨子一时财迷心窍,就……就答应了。他还说,那人他认识,是……是……”京兆府尹说到这里,声音都有些发颤,偷偷抬眼看了一下沈演之的脸色。
“是谁?”
“是沈侧妃宫里采买的管事,刘全。”
殿内一时寂静。
沈演之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他面无表情,但宋清沅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
“好,好一个沈如意。”他低声自语,声音里淬着冰,“本宫念在她是沈家的人,一再容忍,她却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殿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宋清沅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抓到了刘全,就等于抓到了沈如意的把柄。我们现在就去会会她。”
沈演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点了点头。
沈如意所住的清芷阁,此刻已是风声鹤唳。宫人们个个噤若寒蝉,连走路都踮着脚尖。
沈如意在殿内来回踱步,一张俏脸因为恐惧和不安而扭曲。她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一去不回,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只能徒劳地等待着未知的审判。
当看到沈演之和宋清沅并肩走进来时,她身体一僵,随即扑了上来,想要去抓沈演之的衣袖,却被他侧身避开。
“殿下!殿下您可来了!”沈如意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定是有人要害臣妾,您知道的,臣妾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沈演之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沈如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演戏吗?”
“臣妾……臣妾不知殿下在说什么。”沈如意咬着嘴唇,眼泪说来就来,顺着脸颊滑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若是换了别的男人,或许早已心软,可惜她面对的是沈演之。
宋清沅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像是在看一出蹩脚的戏。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女人,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争风吃醋和阴谋诡计上,实在可悲。
“看来,不让你见见人,你是不肯死心了。”沈演之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朝门外挥了挥手,“带进来。”
两名侍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那个管事刘全。
刘全一看到沈如意,立刻哭喊起来:“侧妃娘娘救我!侧妃娘娘!是您让我去换的酱油啊,您说只是给宋清沅一个教训,没说会闹出人命啊!”
沈如意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指着刘全,声音尖利地叫道:“你胡说!你这个狗奴才,是谁收买了你,让你来诬陷我!”
“没有人诬陷你。”宋清沅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刘全,我问你,你换酱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刘全哆哆嗦嗦地回答:“是……是娘娘的贴身侍女春禾给我的。她给了我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说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春禾?”宋清沅的目光转向沈如意身后那个从一开始就低着头,身体不断发抖的侍女。
沈如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道:“一派胡言!春禾,告诉他们,你没有做过!”
那名叫春禾的侍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更厉害了,磕头如捣蒜:“殿下饶命,太子妃饶命!奴婢……奴婢也是奉了娘娘的命令啊!娘娘说,她恨太子妃抢走了殿下,要让太子妃身败名裂,才想出了这个毒计!那坛有毒的酱油,也是娘娘让奴婢去宫外一个叫‘回春堂’的药铺,找一个姓钱的掌柜取的!不关奴婢的事啊!”
接二连三的指控,如同重锤,一锤一锤地砸在沈如意心上。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桌角上,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贴身侍女,竟然这么快就把她卖了。
“你……你们……”她指着地上的两个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如意,”沈演之的声音冷得像冰,“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沈如意知道自己已经完了。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疯了似的扑向沈演之:“殿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的主意!是魏王!是魏王妃!是她们找到我,说只要我帮她们对付宋清沅,她们就让魏王在父皇面前保举我当太子正妃!毒药是她们给的,主意也是她们出的!我只是一时糊涂啊殿下!”
她以为抛出魏王,就能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然而,沈演之只是冷漠地看着她:“你的话,留着去跟大理寺卿说吧。来人,将沈如意并一干人等,全部押入大理寺天牢,听候发落!”
侍卫上前,架起瘫软如泥的沈如意,就要往外拖。
就在这时,林小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殿下!太子妃!不好了!大理寺天牢那边传来消息,那个……那个叫春禾的侍女,在押入牢房的路上,咬碎了藏在牙里的毒囊,当场毙命了!”
殿内瞬间死寂。
宋清沅和沈演之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好狠的手段!这是杀人灭口!
春禾一死,沈如意攀咬魏王府的言辞就成了孤证,死无对证。魏王那只老狐狸,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他这是要弃掉沈如意这颗废棋,同时斩断所有可能牵连到他身上的线索。
“回春堂……”宋清沅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线索,断了吗?
不,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