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妧迎,决狱司首辅之女,虽是庶女,但自幼养在嫡母膝下,在家中又排行老幺,从来都是恃宠而骄、婵娟此豸的人。
但是这样骄傲的人,也会有因羞涩而却步的时候。
云家家宴,他就这样一袭明黄闯进了众人的视线和谢妧迎的心中——可惜他是为了这场宴会真正的女主角而来。
他几乎当众逼婚,一介太子却被个乡野来的丫头搪塞的险些下不来台。
他离开的背影依旧潇洒,却挡不住那狼狈。可是依旧让坐在人群中的谢妧迎移不开眼。
于是谢妧迎毫不犹豫地撤下自己腰间佩戴着的、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利落地起身追了出去。
“臣女乃是决狱司首辅谢士津之女,谢妧迎。”
“刚刚在您身后,我捡到了这枚玉佩。敢问可是殿下落下的?”
那天好像连风都偏爱她——根据后来婢女所描述,微风吹拂下,她飘逸的裙摆和光滑的长发像是腾云驾雾追来的仙子。
嫁入东宫,谢妧迎势在必得。就算人尽皆知,那“太子妃”的位置早已内定给了后族沈家的一个黄毛丫头又如何?
对上任何人,谢妧迎都有信心赢过她。
可是这世上并不一切都靠信心和美貌说话。她进入东宫,燕彻执没给过她几天好脸色,可是谢妧迎依旧可以守着定情信物——那个平平无奇的吊坠,继续守在殿中,继续少女情怀。
尽管燕彻执宠幸荷叶的消息传入她耳中时,她把寝殿摔了个遍;尽管他把荷叶抬成压自己一头的良娣让自己颜面扫地;尽管她回了娘家不知多久,他才百般不情愿地来接……
谢妧迎扪心自问,她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多委屈,凭什么要受这些委屈?
因为遇到了自以为是的爱情,所有谢妧迎最初甘心低头,骄傲的孔雀落魄地像只山鸡。但今天,她不想忍了——
他铁石心肠,自己这辈子都等不来他的垂怜就算了,绝对不能让父亲一生的基业全部因为自己而功亏一篑。
谢妧迎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鼓足勇气说出这些话。
她何其郑重、一字一句地宣告:
“今日,我谢氏女,谢妧迎在此——自请下堂,求太子殿下赐我一只和离书,从此你我二人恩断义绝,再无半点纠葛!”
燕彻执也是怒火中烧。
谢妧迎方才的一番话,戳破了他的过去,就快要将他藏匿许多年都不愿意承认的那点卑劣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你疯了。”燕彻执点点头,更像是不相信谢妧迎这“宣告”,“你真的疯了。”
“疯?”谢妧迎惨然一笑,泪水无声滑过脸庞,“或许吧。毕竟被逼上绝路的人,哪有不疯的。与其在东宫苟延残喘,等着有一日不得不‘和离’,还不如我自己主动与你干干净净地断了——起码这样,说不定我父亲与决狱司还有些许转机。”
说完,她不再留恋,转身走出这里。只是背影和初见燕彻执那日有些异曲同工:他狼狈不堪,她失魂落魄。
燕彻执没有去追。
屋外响起侍女们焦急的喊叫声:
“娘娘,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呀?”“娘娘、娘娘!”
和离意味着什么,燕彻执清楚。不过现在他不想去思考要如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很累。
谢妧迎知道燕永执是他杀的。
现在她要与自己决裂,义不容辞地站到了她父亲的阵营。
东宫的胜算一再下跌。
此刻最好、最直接、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把谢妧迎抓回来,然后囚禁起来,让她无法对谢士津说半个字,甚至让谢妧迎知道的那真相永远地烂在肚子里——这样才不会再有变数,德妃那里也不能有机会给东宫致命一击。
“殿下……”跟了燕彻执最久的侍卫走进来,试着开口,“要不要属下去将谢良媛‘请’回来?”
很显然,属下也想到了这一层。
燕彻执只是摇头。他精疲力竭,转身走到圈椅旁然后瘫倒下去:“随她去吧。”
裴家静室。
嬷嬷从赵明珠手中接过帕子,在盆中的热水里揉搓几下后拧干了水,再递回给赵明珠。
赵明珠将帕子叠成大小正好的方块,轻柔地擦拭着依旧尚未能苏醒的裴逸麟安静的面庞。
嬷嬷犹豫几次,还是忍不住开口:“赵大小姐,这时候已经不早了,要不老奴安排马车先送您回去?您明日白天再过来,夜里还是要好好休息。”
虽说明眼人的确已经能看得出裴逸麟与赵明珠两情相悦的关系,可毕竟是尚未过门的尚书千金,夜不归家,传了出去对赵明珠名声不好。
赵明珠摇摇头:“您放心吧,嬷嬷。一会我父亲会来一趟裴家,那时我再与他一道回去。”
这样一来,嬷嬷悬着的心才放下。
赵明成的马车的确在前来裴家的路上,此行前来一是为了接女儿回家,二是为了将大概情况告之裴川。
但是不久前在东宫与燕彻执相谈甚久,此时赵明成的确有些疲惫,他坐在摇晃的马车中,轻阖双眼闭目养神。
忽然马车一个紧急勒马停缰,巨大的冲击力让赵明成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他抓住车梁才没有被甩出去。
车外,马匹受惊的嘶鸣声与车夫的怒骂一道响起:
“大半夜乱跑什么,你这娘们不长眼的?知不知道这马车里坐的是谁,若是冲撞了……”
“咳。”赵明成无意为难他人,尤其听到是个女人后。他轻咳出声,制止了车夫。
赵明成撩开窗帘一脚,借着车厢内的烛光看清了车外险些撞上他马车的人。
这一看,惊得赵明成忽然瞳孔紧缩——谢妧迎?
谢妧迎也算是京城曾经名声响亮的贵女,簪花宴上赵明成没少见,只是后来嫁进东宫做为人妇才不再抛头露面。
一股伴随着不祥预感的寒流在赵明成心头流过。
夜色深沉,东宫的良媛却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他刚与燕彻执商谈完,按照计划不可能是燕彻执将她赶出,就算被赶出,燕彻执也没混蛋到这么欺负一个女人。
那边只能是谢妧迎自己跑出来的。
赵明成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