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棠确实没想到,褚贼为了杀她,竟然还会调动禁军!
调动禁军,这就是要把皇帝一起拖下水来了。
如果褚家只是私下里动用杀手,凭月棠目前拥有的实力再加上晏北的靖阳王府,应该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
也可以说他们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合力把这二人拿下来,在今天夜里就完成对三年前那场谋杀的复仇。
接下来就回到端王府去,凭借王府手上能够抓到的势力,以及他身为宗室女眷的身份便利,逐步去摸清阴谋背后的秘密,之后再去完成如端王父子之死等未尽之事。
可禁军是皇帝的人,他们被调来此处,究竟是穆家褚家假奉圣旨调兵,还是皇帝的意思?
以及皇帝知不知道这件事?
禁军出马,那就是错杀了月棠,到最后也得是将错就错了。
而且就算是晏北在,他也不能与禁军直接对抗,否则一道欺君之罪或者直接告他谋反,能顺理成章把他压下来。
但是月棠是郡主。
郡主就是郡主!
是宗室后人,她的亲祖父是这个皇朝的前任君王!
不是谁都能动她的!
穆昶敢调兵来封锁包围,不意味着他敢跟这些人说是让他们来杀宗室郡主!
他要是敢,要是能说服他们当着晏北这个辅政大臣的面明目张胆杀害一个宗室郡主,那就必须得提前想到一个很好的理由!
一个足够压制住晏北、让他无法控告他们公然杀害宗室的理由!
她月棠只是不想站出来昭告天下她就是永嘉郡主,她不是不能说!也不是不敢说!
原本她的确觉得禁军出动不是个好消息,可是晏北来了,他是靖阳王!即使她没有把籍案带在身上,晏北能够证明她的身份!
所以他来了,那这一仗就未必输了!
但月棠要的不只是“不输”,她还要拿下褚贼!
……
马蹄声哒哒地击响了黑胡同里的青石砖。
此时就在胡同的尽头,却有一栋矗立在方圆一片漆黑民宅之中的临街小楼,屋里一灯如豆,幽幽照亮着书案之后褚瑛的脸。
摆在褚瑛面前桌上的是一张早前从皇城寺里找来皇城舆图,从大理寺到河畔这条线路被重重标记上了。
褚瑞和褚瑄都站在他的旁侧,伴随茶壶里水的沸腾声静待着惊心动魄的那一刻。
但此时褚瑄侧耳听着静悄悄的外头,忍不住道:“人已经上钩了,按说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河畔。
“可如今还不见动静,是已经遭到了第一波人的埋伏么?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打斗也是需要时间的,没那么快。”褚瑞看他一眼,“那月棠自幼拜名师,文武双全,三年前能够从那样的阵仗之中逃出来,你就该知道她不是等闲角色。
“胡同里我们只安排了十个人,而他们有二十来个,根本就没指望一招得手。”
说完他走到窗前,踌躇满志地看向窗外:“太傅的行动还是有力,没想到他竟调动了在我们提出的人数上翻倍的数目,能够刚好在他们进入胡同之后即调兵过来封锁了周围。
“如此即便一次不能得手,总归她插翅也难飞。”
褚瑄听到这里又道:“可即使多出了一倍的人,却也只是封锁住周围,并没有人前来与我们交接,配合暗杀。”
“我们有五十人,也足够了,”褚瑞不以为意,“只要他们逃不出去,到关键时刻,太傅自然会让他们出手。难道还能看着她跑了不成?”
褚瑄未语。一会儿又道:“是方圆这一片全部封锁住了吗?包括河面上?”
“放心好了。”褚瑞转身,“河面上早就安排了几条小船,先前我看到人都已经在船里头了。
“在我们得手之前,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他翘起的短须之下嘴角有戾气也有嘲讽,合在一起就成了稳操胜券的得意。
褚瑄闻言看向他的大哥褚瑛:“进不来也出不去,那岂非说明倘若有意外,咱们几个也出不去?”
“这是什么话?”褚瑞把这话头截住了,“禁军都听太傅的号令行事,回头等他来了,谁还能拦得住咱们的脚步?”
褚瑄还是担心:“太傅会来吗?三年前咱们对月棠下的手,他从头至尾仅仅就指出了一条路,而且还是与大哥单独说的,除了咱们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是出于他的授意。
“如果是我的话,能够以缉凶之名派遣禁军过来协助就很够仁义了,根本没必要亲自过来。”
当年褚瑛被穆昶找上门,双方议定各自负责一拨,褚家负责诛杀永嘉郡主,剩下的则由穆家那边来应付,如今事情败露的正是月棠这边,月棠或许猜到了穆家是同谋,但如今不可能已经拿到他的证据,那么他派出了禁军,留在府中就是最安全的,褚瑄不相信穆昶会冒着雨赶到这里。
书案之后的褚瑛听完他的话,也在凝望着前方出神。
可就在这凝默的当口,咚咚的楼梯声响起来了。
派在楼下站岗的护卫出现在门口:“老爷,太傅大人来了!”
短短一句话,屋里三个人不约而同伸直了腰身。
随后果然楼梯又甚为有节奏地响起来,平日跟随在穆昶身边的长随率先出现在门口,躬身而立,面朝着楼梯口方向。
褚瑛看了褚瑄一眼,随后快步走出门,朝已经走上来了的穆昶拱手:“太傅!”
穆昶将手上的笠帽递给长随,拱手回礼,然后带着身后一人走进门来。
褚瑛道了个“请”字,引他们走到桌旁坐下,持起炉子上的茶壶给他添茶。“今夜之计划已然密不透风,太傅能够亲自到来,也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垫后的褚瑄连忙把房门关上,跟着走过来立在旁侧。
穆昶道:“成败在此一举,三年前已经错失了一回,这一次自然不能再出差错。
“为此,我还带了曾经伺候过先皇后的宫人出来,以便验明正身。”
说完他往身后看了一眼,那穿着平常装束的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便上前两步:“小的许敬,见过御史大夫。”
穆昶道:“许敬从最初进宫就跟随在先皇后宫里,他认得出永嘉。”
褚瑛目光在许敬脸上停留片刻,而后道:“月棠昔年得过先皇后不少庇护,有她身边的旧人前来辨认,自然出不了差错。”
穆昶看了看窗下:“怎么样了?人来了吗?”
旁边负责来往信息的褚瑞便上前把当下情况说了。本着谨慎行事的原则,说完他又打发人下去探听最新情况。
来人上来回禀说:“埋伏在胡同里的人没有回来,而派去胡同里打探的人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有飞鸟乱扑的痕迹,猜想是已经交战过了!”
褚瑛看向对面:“胡同出来要不了很久,就算他们打算撤退,守住来路的禁军也会把他们挡住。
“总而言之,她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不超过一个时辰,一定能够把她拿下!”
穆昶将一杯热茶递到嘴边,中途又放了下来:“你带了多少人出来?”
“五十。”
“可曾安排了增援?”
褚瑛略顿:“如何?”
穆昶凝眉:“她与晏北关系如此紧密,而且她平日行事也十分谨慎,敢跟李悦来这一趟,应该不会冒失。
“我在想,倘若她暗中递送了消息给晏北,那我们恐怕就没那么顺利拿下她了。”
“这话从何说起?”褚瑞忍不住说道,“即便是我们一人都不带,凭太傅加倍派出的这些禁卫,还不够拿下她一个?
“禁军出马,晏北也无权闯入。除非他想背上一个欺君之罪!”
“你也知道这个‘欺君之罪’。”穆昶把目光调回到褚瑛这边,“禁军是以缉凶为名调出来的,倘若她跳出来说自己是永嘉郡主,禁军也不能不管不顾先杀为快。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下定了决心,晏北无权强闯,但他却有足够的能力阻止禁军在这个前提之下杀人。”
褚瑛沉吟:“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动作必须够快。”
“不但要够快。还得要做两手准备。”穆昶目光熠熠,“当下我们该防的是晏北。
“倘若晏北当真不凑巧出现了,禁军根本杀不了人,一旦杀人,他必然会追究到底。
“那到时候你我矫旨调兵预谋害人,可就是实打实的把柄了!”
褚瑛微眯眼:“那你的意思是,禁军只能起到封锁包围的作用?”
“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能让他们接近现场。”穆昶缓慢沉思,“光是一个尚且没有势力的月棠就已经搅浑了整个京城的水,更何况再加上一个晏北?
“过去失败的经验已经告诉我们,永远不要掉以轻心。
“况且,当年你我以为拿下端王府就已万事大吉,结果先帝却早早安排了一个晏北在京城等着。
“这说明,我们从来就没有当上过最后的赢家。”
褚瑛默语。
如果说扶立二皇子上位是他们最初的目的,也是他们认定的终点,那么先帝病中册封沈氏为皇后,临终前又赐她执玺之权,这就等于增加了他们的阻碍。
更别说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让人宣旨到了漠北,让晏北这个手掌几十万雄兵的靖阳王进入朝堂辅政,这简直是往他们的前途之上又天降了一座大山。
所以穆昶这话没有说错,即使走到今日,他们已经位列三公,但他们根本没有扫清所有的障碍。
他凝眉道:“我留下小儿在府中主事,临行前给他留下了话,为防有人趁机向褚家出手,已安排他出重金筹集五十名杀手在府中待命。
“一刻钟前,我已经收到了传话,人到齐了。
“倘若太傅认为我带过来的这五十人不够,我亦可再调集三十人前来。”
穆昶道:“如此甚好。”
褚瑛点点头,侧首跟褚瑄比了个手势。
褚瑄下了楼梯,却与在雨幕里匆匆跑回来的护卫撞个正着。
“三老爷,人来了!”
护卫语声急促,扭头指着后方。
这一看过去,褚瑄只见前方半里开外的胡同里冲出一人一骑一抹黑影,马蹄声伴随着马的嘶叫声,撕裂雨幕传了过来!
褚瑄神色一顿,立刻道:“传话回府里,让二公子再派三十人过来增援!快去!”
撂下这句话,他反转身飞奔上楼,一路冲进房里:“她来了!”
屋里对坐的二人闻言起身,同时把桌上油灯吹灭,而后走到窗前往外看去!
夜色下,水面倒映着对岸的灯光,而借着这些微弱的光芒,正好能够看到前方胡同口出来正对着的河畔上,一路人马已经停在了空地之中。
那高头大马上的人十分清瘦,能够看得到夜风里翻飞着的衣裙,手上的长剑也寒光熠熠,这若不是曾让何张两家闻风丧胆的月棠又会是谁?
“是时候了!”
褚瑛倏地转身:“老二,你下去,立刻放出信号,下令让两边埋伏的人同时出手!
“另一边安排弓弩手上墙!
“一旦埋伏的人把他们缠住,立刻放箭!
“不准犹豫!”
褚瑞重重点头。
等他下去之后,褚瑛又面向褚瑄:“从下方抽几个人去胡同里摸查,看看他们身后有没有猫腻。
“看还有没有另外藏着的人手。
“有的话尽快拖住!”
褚瑄也走了。
褚瑛看向穆昶:“既然太傅担心晏北会从中作梗,那还得安排人去打听一下晏北的下落,以便你我心中有数才是。”
“放心,”穆昶道,“来之前我就让人去办了。不但是晏北那边,窦允那边也让人去盯着了。
“晏北从我手中把皇城司使的职位抢给了窦允,据我所知,今日下晌他就已经上任,这实足表明了月棠急需用人。
“这个时候她如果来得及联络外间,除了晏北之外,一定还会有个窦允。
“但凡有不对劲,他们会立刻来禀报!”
“太傅大人果然思虑周全,”褚瑛点头,与他同望着已然传来了兵刃交碰之声的前方阵地,拿来旁侧漏刻摆在窗台上,“那你我就准备好接下来给她收尸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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