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府
俞澜垂首抚着腹部,阿狸贴身侍奉,风起时又回屋为她取了外披,以防受凉。
“王妃,今日午膳多用一些吧,瞧您如此消瘦,三月大了都还未显孕相……”阿狸的视线汇聚于她手背上。
孕期的连续反应折腾得她受不住,最近褚凛身体不适,担心将病气过给她,已经分房就寝了数日。
果真是因为生病吗?
俞澜心下没底,无他原因,这件丑事天知地知,她知阿狸也知。
借孕求宠,伦理不容。
那一回褚文景酩酊大醉的误闯,撕开了一道口,俞澜在惶恐中也日渐生出他念,再有陪侍在身侧的阿狸劝导,她竟然也鬼使神差地走上了这样卑劣的行径。
她自诩是高门贵女出身,不愿奴颜婢膝去争宠,旧时与他人的悸动成为他们夫妻之间的隔阂,经久不消,偏偏她又问不出口,对褚凛说“殿下为什么不肯多看妾身一眼”。
她说不出口,又并不代表她无需这份垂爱。
眼看着宁贵妃着急,为褚凛相看侍妾,甚至侧妃都送入了王府,俞澜心焦如焚,然明面上仍要装什么高风亮节的大度。在这种私事上,纵使是全无情爱,也没有谁可以真的如此大度。
她情绪低落,也不肯四下走动走动,内心隐隐期望褚凛忙完公务可以到院中与她陪坐一时片刻。
“阿狸,你说现在这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俞澜痴看庭中朽木,再如此下去,她是否会变得如它一样孤寂。
阿狸说到了午膳的时辰,俞澜也不走,无奈,她只能用怀孕为由劝导:“王妃,孕期自是容易多愁善感,应先将身子养好才是。”
褚凛早在桌边等她,俞澜还颇有几分意外,脸上的苦瞬而不见,微微一笑:“殿下今日回府这样早,是妾身不周,没有早些吩咐膳房另做准备。”
他幽凉地瞥视一眼,唤她落座,俞澜高兴,亲自侍奉他用膳,极尽温柔小意,而褚凛却久盯着阿狸,俞澜心下一愣,笑都挂在脸上不上不下格外别扭。
俞澜正要扭头去看,他已然收回视线,抬手接下汤碗,温声道:“晚些时候吾要入宫去见母妃,你可要同去?”
她微怔:“殿下这一回进宫是要与贵妃娘娘商议何事?”
他端得满面温柔,温柔得不似往常,更有种山雨欲摧的不祥。
褚凛未直接回答,而是说:“先用膳。”
……
这一餐饭,她吃得心不在焉,惦记着褚凛所提的入宫。
两人差不多同时放下碗箸,她立刻询问:“殿下能告诉妾身,入宫见母妃的原因了吗?”
褚凛道:“吾要与母妃谈一谈,关于吾与你和离一事。”
和离……
俞澜怎么想都没想到会扯到和离一事,褚凛声称和离而非休弃甚至已经是宽容,她登时头晕目眩,柳眉紧蹙险些向后一仰摔倒在地,亏得阿狸眼疾手快扶住她。
“殿下、殿下为何与妾身提和离?妾身是何处做得不妥,怎至于毫无预兆地就说到‘和离’二字……”俞澜清泪莹莹、楚楚可怜道。
阿狸硬着头皮在二人之间调和,“殿下,王妃尚且有孕在身,不宜情绪激动,请殿下体谅。”
褚凛一改温和态度,冷冷嗤笑:“吾心意已决,你去或不去,都没什么周旋的余地,不如早些收拾收拾,让侯府派人来接你。”
“殿下如此坚决,总要告知妾身隐情!”俞澜起身同他对峙,初次与他这样剑拔弩张。
哪怕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和离或被夫君休弃都要遭周围人议论纷纷,更不消说她是裕王妃,她若被赶回侯府去,满玉京的人要如何非议她失德、世族之间又会怎样指点……
她不能与褚凛和离,说得体面是和离,可王府里谁都清楚,是褚凛想休妻。
褚凛道:“吾不直言,只是想给彼此留几分薄面。好了,你既不满,就不必与吾一道入宫了,但是你的这个侍女,吾要带去见母妃。”
阿狸语调慌张:“殿下,奴婢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带奴婢一起进宫?”
他从那主仆二人之间穿过,俞澜仓促抓住他的衣摆,褚凛连头都没转过来看她最后一眼,大抵是真嫌弃她可憎面目,怫然一甩袖,也不在意她有孕一事,生生将人甩到跌坐。
俞澜怔然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任阿狸怎样搀扶她都不愿起身,被抽干了气力。
她猛然联想到什么,反抓紧了阿狸的手臂,用了好大的力气不让其挣脱,眼中血泪挣扎,恶狠狠诘问:“殿下让你一起进宫……说!你是不是将那件事暗中禀告给了殿下!下贱!你是何居心!”
阿狸手臂上肉疼,凄凄惨惨地跪下给她磕头,“王妃,奴婢没有,奴婢绝对没有对裕王殿下提过王妃半分不是,奴婢冤枉!奴婢不知情……王妃、疼,求您松手……”
盛怒之下,俞澜不由分说扇在她脸上,撕扯她的头发,什么世家仪态、教养,统统抛弃,怨气、不忿全都向阿狸施加。
阿狸疼得蜷缩起身子,呜咽声求饶声不止。
不是她,她没有告状。
这世上的事,只要做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即便她不主动投告,也总有一种方式会让褚凛知情。
这种事,无需阿狸来开口,姑娘太了解俞澜温婉面貌后的泼辣、跋扈,特意嘱托用其他法子让裕王得到所谓真相。
譬如一场病,得到某位医士的诊断。
好疼啊,可疼着疼着,阿狸遮住脸,忍不住要笑出来。
俞澜踩在她身上,她还要假惺惺苦劝:“王妃、王妃你不要动怒,千错万错是奴婢的错……王妃为何不肯相信奴婢,奴婢不知,奴婢未说过,一切都要等裕王殿下说出口,王妃莫要臆测,这样大动肝火实在伤身……噗唔——”
阿狸腹部绞痛,呕出一口血,那些被踢打的地方,一定会被留下淤青,所以这个疯妇便刻意挑了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殴打。
都到如此地步了,俞澜仍不想在褚凛面前露出残虐的真容。
“王妃若不信,阿狸、可一死,以证清白……”阿狸仰看着女人,只望得见她冷睨的表情,扭曲的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