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家屋里有动静,周二河皱着眉掀开门帘,就看到十月坐在炕边,王大雪脸色不好的躺着。
他顿时就没好气,问:“咋了这是?装什么病?还不赶紧起来做饭。”
这时,杨丽丽端着刚熬好的药汁进来,听到这话,气得眼圈都红了:“二河你说的是人话吗?大雪她怀了,刚刚都流红差点就小产了,你还惦记着吃饭。”
周二河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随即又被饥饿和男人的面子顶了上来,嘟囔道:“有了?真的假的,这么多年都没……而且就怀个娃,她怎么就这么娇气?再说,她不做饭,你们不能做吗?一家子人都等着吃呢!”
刚从地里回来的周大河、周三河,还有出去遛了一圈回来的周四河都站在门口,虽然没说话,但脸上表情明显也是埋怨耽误了吃饭。
连周老汉都沉着脸咳了一声,表示不满。
炕上的王大雪听到丈夫这话,委屈得眼泪唰地就流下来了。
杨丽丽气得浑身发抖,为王大雪,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在灶房的陈秀娟听了那些话,都忍不住心寒,因为她也是周家的儿媳妇啊!
这不是王大雪一个女人的处境,这是周家所有女人们的处境。
就在这一阵埋怨声中,十月猛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眼神依次从周家男人们的脸上扫过。
“做饭?吃饭?”十月冷笑,“二嫂躺在床上,血流不止,孩子都快保不住了,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回来第一件事不是关心大人孩子的死活,而是惦记着谁给你们做饭?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哦不,你们有良心吗?”
周二河被骂得脸上挂不住,梗着脖子反驳:“老三家的,这关你什么事?我们二房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十月又笑了,声音突然拔高:“好,不管我的事?那我今天就让全生产队的人都来评评理,看看老周家的男人是怎么把媳妇当牲口使,差点把怀了孕的媳妇累流产,还嫌她不带病做饭的。周二河,你准备好出名了吗?”
一提出名,周二河立马就想起最近村里关于老三的风言风语,脸都吓白了,下意识就后退一步。
周家其他男人的脸也变得极为难看,因为他们知道齐十月这疯女人是真的做得出来。
十月不管他们的脸色,一边让杨丽丽给王大雪喂药,一边继续说:“地里的活是活,家里的活就不是活了?凭什么女人就得里外操劳,累死累活,你们男人回来就当大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看你们周家这规矩就是压迫女人。”
“以后家里的活儿,男女都得干,轮值做饭、打扫、喂猪、挑水,男人也得排上号,谁要是觉得丢了他大老爷们的脸,谁要是不乐意,那我就去村头大槐树下给他好好宣传宣传,我看你们谁丢得起这个人?”
这一番话说得周家男人心头火气猛涨,村子里谁家的家务活不是女人干啊,怎么就她齐十月这么多话?
周大河捏紧了拳头:“老三家的,你别没事找事。”
周二河瞪着眼:“你别以为我们怕了你,真把我们惹急了,我们就让老三跟你离婚……”
周三河一听却摇头:“不,不行,不能离婚。”离婚多丢人啊,而且齐十月那个疯婆子肯定会出去乱说,到时候他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周二河扭头又骂老三:“看你个没出息的样,连个女人都管不住,不离婚难道就让这疯婆子踩在我们头上拉屎啊?”
周四河也跟着点头:“是啊三哥,你看你婆娘都梗成啥样了?”
最终还是周老汉听不下去了,颓然地挥了挥手:“就,就按老三家的说的办吧。”
等李春花带着周小溪从隔壁村回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李春花气得在屋里骂了十月半天,骂十月不懂规矩,骂齐家没教好女儿,骂自家娶了个祸害,又骂老三没用,最后还是气十月一个儿媳妇居然敢当家做主。
周小溪却是不跟老娘一样想,听到以后哥哥们也要做家里的活计,她就觉得三嫂有时候疯得也挺好的。
从这天开始,周家开始了男女搭配干活。
虽然男人们总笨手笨脚,周二河喂猪能把猪食洒一半,周大河做事磨磨蹭蹭,周三河扫地如同画符,周四河更是能躲就躲……但无论如何,女人们肩上的担子确实轻了不少。
家里的水缸满了,猪和鸡都有人喂了……杨丽丽和王大雪第一次在做完饭后,不用立刻忙着干其它的了。
看着男人们黑着脸、别别扭扭地干着他们眼中娘们儿才干的活,她们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有解气,也有一种隐隐的、从未有过的轻松。
连一向事不关己的陈秀娟,看着自家男人周四河也被排了班,心里都莫名松了口气。
家里暂时消停了,十月背着晒干的药材终于去了县城。
七十年代的县城,街道狭窄,房屋低矮,人们穿着灰蓝黑为主的衣服,行色匆匆。
十月到处打听,最后找到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的国营中药铺,将药材递了上去。
收购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他仔细检查了十月的药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品相不错,炮制得也讲究。尤其是这柴胡,根须完整,香气足。同志,你这药材处理得挺好啊。”
十月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讨价还价,最终用一背篼药材换来了十八块三毛六。
然后她直接就去了供销社,可惜里头的东西绝大部分都要票才能买,她挑来捡去最后就花三毛钱买了块肥皂。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突然想起王大雪的情况,就停下了脚步问售货员:“同志你好,请问你们这有红糖吗?”
正靠着柜台发呆的售货员回过神,指着副食品柜台角落一堆黑乎乎形状不规则的东西,随意道:“有啊,那呢。”
十月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堆颜色暗红,质地粗糙,但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甘蔗甜香的东西是土红糖。
“同志,这红糖怎么卖?”十月问道。
售货员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三毛五一斤,要糖票。”
东西这么差,价格还不便宜,还要票。
十月心里蓦地一动,装作不经意地问:“这糖看着挺糙的,是咱们本地产的吗?”
售货员哼了一声:“本地?想得美,这是南边运过来的,路远着呢,就这点还是好不容易才调拨来的,爱买不买。”
南边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