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语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王爷饶命!王妃娘娘饶命!妾身……妾身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见王爷醉酒,想去伺候……妾身什么都没做成啊王爷!王爷厌弃妾身,推开了妾身……妾身不甘心,才……才故意留下了香粉和耳坠……妾身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王爷王妃开恩啊!”
她哭得凄惨,将事情经过颠三倒四地说了出来,坐实了自己算计未遂、反而故意制造误会的事实。
萧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云锦,声音沙哑:“云锦,你听到了?我昨夜醉得不省人事,根本不知她来过!我从未……”
“王爷处置家事,何必来我院中?”云锦却再次打断他,她的目光甚至没有看跪在地上的苏晚语,只是平静地看着窗外,“真相如何,于我而言,并无区别。”
并无区别?
萧辰的心狠狠一沉。
云锦缓缓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那眼神空洞得让人心慌:“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结果并无不同。王爷的身边,永远不会缺少投怀送抱的女人,也永远不会缺少算计和阴谋。而我,”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带着千斤重压,“只想求一片清净之地。王爷连这,都给不了吗?”
她的话,彻底将萧辰所有的解释和怒火都堵死。
是啊,解释什么?解释他是被算计的?可若不是他买醉,又怎会给人可乘之机?归根到底,是他一次次地将她推入这种令人作呕的境地。
他看着她那双再也映不出他身影的眼眸,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几乎将他吞噬。
他猛地转头,将所有暴戾的怒火都倾泻在苏晚语身上:“贱人!拖下去!杖责三十大板!”
苏晚语吓得尖叫一声,彻底晕死过去。婆子们立刻将她拖出去。
处置了罪魁祸首,书房内的气氛却并未缓和,反而更加凝滞。
萧辰站在原地,看着云锦,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翻江倒海的痛苦。他知道,即使杀了苏晚语,也弥补不他对云锦造成的伤害。他们之间的信任,早已千疮百孔,脆弱得不堪一击。
“你好好休息。”最终,他只能干涩地吐出这句话,脚步沉重地转身离开。
云锦看着他离去,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缓缓抬手,按住了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闷闷地疼着。
她相信了他的解释吗?或许信了。但那又如何?
就像她说的,并无区别。
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不只是误会,而是无法逾越的血海深仇和截然不同的世界。每一次的靠近,带来的似乎只有更深的伤害和更烈的痛苦。
她闭上眼,将所有的软弱的情绪狠狠压下。
这条路,她只能一个人走下去,所有的计划已经……
而回到书房的萧辰,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暴怒之后,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
苏晚语被拖下去后,并未立刻杖毙。
萧辰盛怒之下虽下了命令,但凌风深知苏晚语背后牵扯着苏家和小皇帝,暂留她一命便暗中将人关押起来,回禀萧辰时只道已处置妥当。
萧辰此刻心神俱乱,无暇深究,便也默认了。
锦瑟院再次恢复令人窒息的平静。
云锦依旧沉默寡言,对萧辰的每日问询报以最彻底的漠然。
萧辰站在院外,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只觉得中间隔着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冰墙,让他无计可施。
他尝试送各种奇珍异宝,她看都不看便让玲珑收进库房。他找来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入府表演,她称病不出。他甚至下令将花园重新修葺,栽满她或许会喜欢的梅树,她也不过是淡淡瞥了一眼。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萧辰。他空有倾世权柄,却无法换来她一丝一毫的展颜。
一个午后。
玲珑小心翼翼地来回禀,说王妃近日食欲不振,无论是京城第一酒楼“八珍楼”送来的招牌菜,还是王府御赐的顶级厨子精心烹制的羹汤,她都只是略动一两筷便搁下了,人眼看着又清减了几分。
萧辰闻言,心猛地一揪。伤势未愈,再不吃东西,身子怎么受得了?
他烦躁地在书房踱步,忽然间,——早年随军征战,条件艰苦,时常粮草不继,他与将士们不得不在野外自行解决吃食。久而久之,他竟也练就了一手不错的野炊手艺。
一个近乎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或许……他可以试试?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再也压不下去。他立刻下令,将王府小厨房单独清理出来,一应食材调料备齐,不许任何人打扰。
于是,当日晚膳时分,玲珑端到云锦面前的,不再是那些精致却冰冷的山珍海味,而是一碗看似朴素却香气异常的鸡丝粥。
粥熬得糯烂粘稠,米油尽出,鸡丝撕得极细,点缀着些许翠绿的葱花,旁边还配一小碟腌得恰到好处的爽口酱菜。
云锦本无食欲,但那异常勾人的粥香却不由自主地钻入鼻尖,竟让她空乏的胃轻轻蠕动了一下。她有些诧异,抬眼看向玲珑。
玲珑连忙低声道:“王妃,这……这是王爷……亲自在小厨房做的。”
云锦执勺的手微微一顿。
萧辰?亲手做的?她简直无法想象那位矜贵冷峻、执掌生杀的摄政王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的模样。
她垂下眼帘,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粥的温度恰到好处,入口即化,鸡丝的鲜甜和米粒的醇香完美融合,简单,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踏实的力量,缓缓熨帖着她冰冷空乏的胃囊和……心口。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让人舒服的食物。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却一口接一口,慢慢地将那一碗粥都喝完。
一直躲在院外廊柱后,紧张得手心冒汗的萧辰,透过窗缝看到这一幕,几乎要喜极而泣!他紧紧攥着拳,努力压下胸腔中翻涌的激动。
有用!她吃了!她吃他做的东西!
从那天起,锦瑟院的膳食画风突变。
今日可能是一碗用料十足、汤底醇厚的臊子面,手擀的面条筋道爽滑,臊子炒得喷香;明日可能是一笼小巧精致、皮薄馅足的小笼包,咬开便是滚烫鲜美的汤汁;后日又可能是一盅精心炖煮了数个时辰的老火靓汤,汤色清澈,却滋味无穷……
他不再试图用语言解释什么,只是默默地,变着花样地研究她可能喜欢吃的菜式。他甚至暗中向玲珑打听她幼时喜欢的口味,偷偷改善。
云锦依旧很少说话,但她的饭食,却渐渐都能用完。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恢复了一些红润。
有时,萧辰送餐进来,会“恰好”遇到她在院中散步。
他会停下脚步,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状似随意地说一句:“今日这鱼是刚送来的河鲜,很新鲜,你尝尝看合不合口。”或是:“天冷了,这汤里加了点驱寒的药材,但不苦。”
云锦通常不会回应,最多只是极轻地“嗯”一声,或者点点头。
但萧辰已经心满意足。他能感觉到,那坚硬的冰墙,正在这烟火气息的慢慢熏染下,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融化着。
他甚至发现,有一次他假装无意地将一碟她多夹了两筷子的水晶虾饺放在离她更近的位置时,她的耳垂,似乎微微红了一下。
这个发现让萧辰心跳如鼓,一连几天做菜都更加用心,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喜悦。
这一日,萧辰琢磨了一道新菜——一道工序极为复杂的蟹粉狮子头。
他记得玲珑提过,云锦幼时在江南外祖家小住时,似乎颇喜欢这道菜。他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亲自拆蟹粉,剁肉糜,调味,慢炖,每一个步骤都亲力亲为,力求完美。
当那盅香气扑鼻、清汤见底、肉质酥烂的蟹粉狮子头被小心翼翼端到云锦面前时,连一向沉稳的玲珑都忍不住赞了一句:“王爷真是用心了。”
云锦看着那盅显然耗费了极大心血的菜肴,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又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她拿起汤匙,准备舀了一小口送入口中。
突然,眼角余光却瞥见蹲在窗台下舔毛的雪团——她养的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猫,突然像是被什么吸引,凑到桌腿边嗅了嗅,然后竟伸出舌头,舔了舔她刚才不小心滴落在地的一点点汤汁!
仅仅片刻之后——
“喵——!!!”
雪团突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猛地抽搐起来,口吐白沫,不过挣扎几下,便四肢僵硬,倒在桌边一动不动!
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火石之间!
云锦手中的汤匙“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瞬间毙命的爱猫,又猛地看向桌上那盅依旧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蟹粉狮子头!
毒?!
这菜里有剧毒!!
是谁?谁能在这层层守卫、尤其是萧辰亲自经手的菜肴里下毒?!
一个冰冷彻骨的名字,瞬间浮上她的脑海——萧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