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
阮芜转过身,抬了抬下巴,“这么快就出来了?”
话眠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像浮生一梦中一样,抓住她的胳膊,轻声道:
“阮芜,不问山,贺方,赤餍瘟...”她有些难过,“你这只傻狐狸,才是救了河洛镇的药师。”
阮芜眸子蓦得一亮,从前,师父与贺方就这么叫她的名字,可后来不知怎的她再没听过有人用这种语气叫她了。
偶尔听贺方叫她的名字,可都没了从前的感觉。
但她还是扬扬下巴,道:“你放手,别装作与我很熟的样子。”
“看到了又怎样,你们别想将我和他分开。”
这高傲又拒人千里的模样倒是与浮生里的样子差不了几分。
话眠从胸腔挤出笑:
“我的确想将你同他分开,可是你的脑子太笨了,一点弯都转不过来,我在里面劝你那么多次,都没把你劝回来,如今你这个样子,更是不可能了。”
她说着,摸了摸镇妖孽的带子,接着道:
“可是,阮芜,浮生一梦里是你的一生,我虽看过了,却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阮芜甩开话眠的手,面上不是很高兴,银铃又回了她手中,她神色冷淡,不说话只冷眼看着话眠。
“你真的是被知镇与那道士逼死的吗?”
当年事发时,话眠并没有遇见阮芜,她只是那个故事的看客,不沉溺其中。
所以看完阮芜的死因后,话眠就一直郁闷,当时的变化过于突然,明明之前还被捧上高位的贺方,只因外来一个道士几句毫无证据的话就被抓起来严刑逼问,着实奇怪的很。
浮生一梦是阮芜的记忆所织,白笙说过,里面发生的事半真半假。
当年那些人给贺方定下串通妖物的罪名,但现如今,在河洛镇里,竟然没有人提起当年他串妖一事,只尊称贺方为德高望重的贺药师。
这完全与浮生一梦中所发生的事相悖。
再加上之前看到贺方战战兢兢在院里给阮芜烧纸,又求着阮芜不要再来的祷告。
话眠更确定,浮生一梦中看到的结局是假的。
又或者说,阮芜的死是被人骗了。
被一个,以爱为由,以牺牲为由的人彻底的欺骗了。
事实的真相,远比她想的要更伤人。
“贺方当年明面上极力保你,但实际上,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破绽。”
话眠垂下眼帘,回想着当时的事。
他若真想让阮芜平安,必不会在被知镇放出去的时候,就大摇大摆的去不问山找人。
亦不会在阮芜被指控是赤餍瘟源头的时候绝口不提,是她的药,救了河洛镇百姓。
“阮芜,你好歹是修行了百年的灵狐,你当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还是说,你知道,但根本就不想面对?”
话眠的逼问一句接一句,阮芜垂着头,空荡荡的裙摆被风吹的像要碎了一样,可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你知道的吧。”话眠咬了咬牙,一步逼近她,声音压得极低。
“但是你不敢承认,那个被你捉弄了也只会笑、跟着你学习医术,说不忍镇中百姓受苦,说要和你在一起的男人,其实每一步都在把你推向死路。”
她抬手,指节几乎要戳到阮芜心口。
“你被污蔑是瘟疫源头的时候,他明明可以说救人的药是你炼的,但他说什么了?他什么也没说。”
阮芜喉咙发紧,明明死了就感觉不到痛了,但她竟然觉得自己的胸口痛的慌。
“再说事发前的那夜,”话眠句句紧逼,“他为什么偏要那夜上山?为什么偏要在那夜与你坐实了关系。”
“他就是为了稳住你,再为你套上枷锁,让你对他的爱更深,更无法拒绝他。”
“你心心念念的贺郎,恐怕,早就知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那救命的药是怎么做的了。”
“你以狐尾入药,一条尾巴算一条命,剩下最后一条尾巴的时候,他怕你不会乖乖像往日一般为他制药,所以,早就串通好官府和道士来演这么一出戏了。”
话眠说的每一个字都似箭一样扎在阮芜身上,她呼吸乱了,透明的狐耳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微微发颤。
“不是的...他...”
“呵!”话眠冷笑,“你以妖灵的模样跟在他身边四年了吧,这四年你难道就没有发现过吗?”
“哦,不。”话眠朝贺方之前烧纸的地方瞧了瞧,接着道:
“你应该发现了,毕竟谁会以那种表情语气来给自己的爱人烧纸。”
话眠憋了许久,这下终于把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她倒是松了口气,但阮芜可就惨了。
她本就已经很虚弱了,话眠说的那些话又像毒针一样扎着她。
她极力想隐藏的事实,就这么被话眠撕开,翻放在她面前,叫她不想面对都不行。
“我知道。”阮芜终于开口。
四年前她在不问山,官府的人以贺方的命所要挟,叫她自尽并交出心头血与狐尾。
她怕贺方死,便遂了他们的意。
但就是因为她怕贺方死,所以死后妖灵并未散尽,而是藏进了不问山山脚下已经凋谢的梨林里。
她怕官府那些人不遵守承诺,便在死后第三日,以妖灵状态找到了贺生。
就是在那晚,知镇在府上大摆宴席,宴请贵客。
贵客不是别人,正是被定下串妖罪名的贺方。
看到他走进知镇府中时,阮芜死掉的心险些就要活过来了。
她听到他们的对话。
听到事情的真相。
在贺方为他娘第一次求药的时候,就意外看到了阮芜的八条尾巴。
但他当时只想着救他娘,便将自己知道阮芜是狐妖的事掩盖了过去。
后来,赤餍瘟爆发,他便想到了阮芜,起初,他真的只是想找阮芜讨要治疗瘟疫的药方子,但阮芜却告诉他,有一味药只有自己有,他便猜到了可能是狐尾。
但他并没有阻止阮芜,他一次次上山,求着阮芜给自己药,用阮芜的命去换镇上百姓的命。
因为阮芜,他被百姓称为神医、贺药师。
平日里那些对他冷言冷语的人也在这时候,开始与他好言相待。
他们,包括知镇都将他奉为救命恩人。
人一旦尝过甜,就再也吃不下苦了。
他变得越来越心安理得。
直到,他发现阮芜越来越虚弱,只剩下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