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瑟在新开的帖子里这样写到——
【我度过了一个非常难忘的夜晚。
猞猁双子兄弟邀请我参加的,是一场高端晚宴。
华丽璀璨的水晶吊灯垂落下银河般绚烂的光影,长桌上摆放着黑松露煎制过的火腿、朗姆酒浸果酱布丁、香煎鹅肝肉、柠汁龙虾尾、炭烤柚子鸡……
我却很沮丧地什么也吃不了。
因为我穿着昂贵的晚礼服。
它固然奢华且美丽。
可如果我真的像只深山野居的狂兽一样,毫无顾忌地张口大吃,当食物将我的胃部填满——
这件豪华礼服也绝对、绝对会当场表演一个撑爆的。
我可不愿意当众出糗。
我饥肠辘辘却要保持微笑。
可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在这里,就连平日里最野蛮的雄兽,也要衣冠楚楚地扮演着一位绅士。
我亲眼看见一个两米五高的麋鹿雄兽,他垂下高昂的头颅匍匐到地上,去亲吻一位一米五高的鼬鼠雌兽的脚尖,语气诚挚地喊着:“my Lady!”
只因为她的级别更高更尊贵。
我又看见一只金毛犼雄兽,面对长桌上三分熟的牛肋眼,流下可以拉丝的涎水,却还要强忍着兽欲本能,对着旁边兽人说自己“不饿”。
在这场高端宴会上,兽人们似乎有一个共识——
“食欲是最低级的欲望。”
“他们作为高等兽人,应该用更高级的方式去愉悦。”
兽人们克制自己的欲望,以彰显他们与低端兽人的不同,每个人都如同戴着面具,虚伪极了。
然而我也同样“戴着面具”。
在这种场合中,如果没有勇气抗争,那么随波逐流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这张脸又给我带来了麻烦。
许多雄兽前来搭讪。
我扬起头颅,学着那位鼬鼠女士——即使我并没有那样尊贵的身份——高冷地拒绝献殷勤的雄兽:
“谢谢。”
“不需要。”
“我自己一个人待着也很好。”
可我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小角色。
宴会上的兽人们早就身经百战,他们长袖善舞,知道如何在话语里递出一把又一把软刀子,让我无从应付。
甚至有一位雄兽想上手触碰我。
这让我浑身汗毛竖起。
幸好猞猁哥哥及时出现,他伸手阻止:“她是我邀请的客人。”
猞猁哥哥在宴会中还算重要角色。
这才让那位不规矩的雄兽知难而退。
我望见猞猁哥哥,如溺水者骤见浮木,我一股脑地将自己今晚的憋屈与不适向他倾诉。
我说,“这里的人都好奇怪啊。”
又问他:“接下来的宴会,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吗?”
我眼神期盼地问他。
我以为他是不会拒绝我的。
可我伸手去拽他时候,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开了。
他反应冷淡地拒绝,“我还有事。”
他竟然还一反常态地讥讽我,“在宴会上做好你的笨鸟雀,不要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他甚至不愿意跟我待在一块。
当一位高级雌兽转眼看过来时,他反应很迅速地转身,我见他钻进了如潮的人群中。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方才的模样。
西装革履,气场凌厉,就连平日微长的橘黄色头发,也被掠到脑后,露出光洁平整的额头。
——他像宴会上的芸芸众生。
记忆里的闪光点在此刻全然褪去。
少时率真执拗的脸也模糊成一片。
我明白他瞥见了天宫,于是嫌弃还待在烂泥潭的我。
可我也对这样的他失望了。
我曾自千万人中,寻见了独特的他,如今却又将他放回了千万人中。
此刻我看他与其他人再无不同。
我不要再喜欢猞猁哥哥了。
……】
洛瑟敲字到这里伸了个懒腰。
她把手指掰得噼里啪啦响,又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梳理了一下思路。
故事的配角都是她杜撰的。
但是也都是她在星际见过的。
比如麋鹿雄兽,来自她咖啡厅兼职打工见过的场景,当然“匍匐亲吻脚尖”是夸张化的修辞。
不过他当时膜拜高贵雌兽的时候,和描写的也没太大差别。
金毛犼雄兽也是道听途说的。
不过也确有其人。
至于顾倦——
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坏东西!!!
她讨厌死他了!
把他的虚伪与势利都写出来,让网友兽去审判他吧!
谁让他用那么难听的话说自己!!
洛瑟咕噜噜灌了杯冰柠檬水消火。
这才继续把故事写下去。
【……
那一刻我是很颓丧的。
不仅仅是因为猞猁哥哥的举动,也是因为我对自己弱小的失望,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打破这些“规则”。
我只能在宴会上循规蹈矩地等待结束。
然而猞猁弟弟的出现,让事情变得截然不同。
也让我露出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是的,他是不同的。
西装熨帖合体,橘黄色的微长发却依旧凌乱,兽耳上甚至还带着亮闪闪的耳钉。
他简直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当着金毛犼雄兽的面,吞咽下那块牛肋排。
在对方要杀兽的眼神中。
他还托着盘子散漫地笑:
“你不是说不饿吗?”
“但是我饿了啊,我就吃了有什么问题?”
我了个宇宙神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宴会上最有权势的那位雌兽,正在台上激情演讲,最有眼力见的兽人在前排手都拍肿了。
我想那位金毛犼是想等发言结束后吃的。
但是却被他截了胡。
我眼见金毛犼雄兽的脸,因为愤怒而涨成猪肝色。
偏偏他还要碍于场合,压抑自己的兽性,从牙缝里挤出礼貌的话语:“……阁下当然可以享用,我并没有问题。”
金毛犼雄兽转头与别的雄兽说话去了。
他神色看似平淡。
却不时发出如牛喘气的低咆声。
我猜他气得不轻,猞猁弟弟应该已经在金毛犼与朋友的话题里,喜提了十几种死法。
当然猞猁弟弟丝毫不在意。
“他们又不能真的杀了我。”猞猁弟弟很看得开,“所以我为什么要迁就他们,让自己觉得不舒服?”
这话让我豁然开朗。
我向来是不怎么喜欢猞猁弟弟的。
因为他说话大胆直白。
带着雄兽特有的野蛮与粗鲁。
但在那一刻,我竟从这一丝野蛮里,品出一丝可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