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的水牢，位于主峰地底极深之处，终年不见天日，阴寒刺骨的湿气凝成白雾，缠绕在锈迹斑斑的玄铁栅栏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经年不散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寻常弟子在此待上片刻，都觉得灵力凝滞，神魂发冷，更别提被废去大半修为、还带着重伤的人了。
此刻，这片本该肃杀死寂的地方，却热闹得有点不像话。
原本坚固的水牢石门被暴力破开一个大洞，碎石头落了一地。
洞内，晏秋白正半扶半抱着一个浑身湿透、脸色比鬼还白的青煊，小心翼翼地从齐膝深的阴寒蚀骨水里往外挪。
沈昭昭手持紫霄，剑尖斜指地面，虽未出鞘，但那周身散发出的“谁敢拦路老娘就剁了谁”的气场，足以让对面几位奉命看守的长老眼皮直跳。
这几位长老，分属不同峰头，平日在宗门里也是德高望重、说一不二的人物。
此刻却是个个眼神飘忽，表情微妙，站姿那叫一个松散，与其说是来拦人的，不如说是来围观顺便放风的。
没办法，谁让那个奄奄一息的，是青煊啊！
是那个几百年来任劳任怨、把宗门上下大小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们能心安理得当甩手掌柜、动不动就闭关几百年的青煊师侄啊！
要说感情，他们这几个当师叔的，看着青煊和晏秋白从小豆丁长到现在，心里能不疼？
更何况，青煊脾气好，有耐心，他们哪个峰头缺丹药、少材料了，去找青煊，哪回不是想方设法给他们凑齐？
比起那个一天到晚板着脸、眼里只有他那个宝贝徒弟的凌霄师兄，青煊简直就像是宗门里的贴心小棉袄。
要不是凌霄派来的几个心腹弟子就在不远处死死盯着，他们早就悄咪咪打开牢门，再把自已珍藏的保命丹药塞过去，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了。
现在有人来砸场子，正好！
他们别说放水，放个海都行！
“咳……咳咳咳……”
青煊猛地一阵剧烈咳嗽，单薄的身子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嘴角又溢出一缕鲜红，在那惨白的脸上触目惊心。
“师兄？”
晏秋白心疼得声音都变了调，赶紧给他顺气。
对面一位胖胖的、主管丹阁的长老立刻“哎呀”一声，指着旁边主管戒律的长老就开喷：“赵老棍！是不是你！刚才拦人的时候下手没轻没重，灵力震到青煊师侄了？！”
赵长老眼睛一瞪，嗓门比他还大：“你少血口喷人！明明是你那身肥肉挡了路，害得青煊师侄呼吸不畅！”
“你说谁肥肉？！”
“就说你！怎么着？！”
两人吵着吵着，不知怎么就推搡起来，灵力波动看似汹涌，却巧妙地避开了沈昭昭他们所在的方向，全往水牢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墙壁上招呼。
另外两位长老一看，这不行啊，光他俩表演，显得我们多不合群？！
孙、李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撸起袖子加入战团！
“孙老秃！你刚才是不是用神识偷偷锁定了青煊师侄？吓到他了！”
“李瞎子你胡说！我看是你那破阵法没撤干净，残留的寒气侵到青煊师侄了！”
霎时间，几位平日里仙风道骨的长老，在这阴森的水牢里打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灵力光芒乱闪，掌风拳影交错，时不时还伴随着“你偷袭！”“你不讲武德！”的怒骂声。
水牢顶部扑簌簌往下掉石头渣子，而在这片混乱的“互殴”中，就听得“叮叮当当”、“噗通噗通”一阵乱响。
一瓶瓶贴着珍稀标签的玉瓶，跟不要钱似的从几位长老的袖子里、怀里“不小心”掉了出来，精准滚落到晏秋白和沈昭昭的脚边。
晏秋白：“……”
沈昭昭：“……”
晏秋白嘴角抽搐了一下，也顾不上那么多，眼疾手快地捡起脚边一个瓶身上刻着“九转还魂丹”的玉瓶，拔开塞子就往青煊嘴里塞了一颗。
丹药入口即化，青煊原本灰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回升了一丝血色，急促的喘息也稍稍平复了些。
几位长老一边“打得”不可开交，一边用眼角余光瞥见青煊服了药，心下稍安，互殴得更加卖力了，掉出来的天材地宝也更多了，甚至开始内卷——
“你掉那破草也好意思拿出手？看我这万年血灵芝！”
“呸！血灵芝了不起？看我这瓶用凤凰真火淬炼的生机灵液！”
“都让开！我这有玄玑师兄当年留下的保命符箓！”
然，就在几位长老卷得热火朝天，恨不得把自家洞府都“不小心”抖落出来给青煊当慰问品的当口——
“胡闹！”
一声饱含怒意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水牢逼仄的空间里炸开，震得整个牢房都嗡嗡作响。
混乱的“战团”瞬间定格。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水牢破损的洞口处，掌门凌霄真人面沉如水，周身散发的化神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重重压在每个人心头。
他身旁，正跟着眼圈微红的云婉儿。
凌霄真人看着眼前这片狼藉——破碎的石门、掉了一地的顶级丹药灵草、还有那几个眼神飘忽，明显不敢与他对视的长老，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脑瓜子嗡嗡的。
这几个老东西！当他瞎吗？！
“你们……！”
凌霄真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目光如同冰锥，挨个刺向几位长老，“身为宗门长老，看守要犯之地，便是如此行事的？！”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耿直，愤然道：“各位长老！事情尚未水落石出，青煊长老是否有罪还需掌门定夺！”
“你们如此行事，将宗门规矩置于何地？将掌门真人的威严置于何地？！”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带上了几分由衷的感慨，目光崇敬地看向脸色铁青的凌霄真人：“难怪当年玄玑道祖会选定凌霄真人继承掌门之位，如今看来，道祖他老人家真是慧眼如炬！”
“也只有像掌门这般铁面无私、不徇私情之人，才能震得住某些……倚老卖老、罔顾法纪之徒！方能维护我天衍宗万年清誉！”
几位长老：“？？？”
不是？！
这哪来的愣头青？！
他算老几啊？！
什么修为啊？！
他们打不过凌霄，可弄死他还是很容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