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李四被罚去刷马,库房似乎清净了不少,但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并未消散,而是转化为对刘然然悄然提升的敬畏。

她接手了部分初检和分派的职责

虽仍是默默劳作,但每一次对药材的查验、每一次对分派数量的确认,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杂役和低级医徒们递送药材时更加谨慎,眼神交汇时也多了一丝闪躲与讨好。

刘然然对此泰然处之,宠辱不惊

她利用这份便利,更加系统性地整理着库房药材,心中那本关于清热消炎类药材消耗与库存的账目越来越清晰——

巨大的缺口如同一张贪婪的嘴,而伙食营的贪渎,无疑是不断填喂这张嘴的黑手。

龟甲所示“炊金馔玉藏污秽”的偈语,如同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她时机将至。

但要如何精准地揭开这黑幕,仍需慎之又慎。

她需要一个内应,需要更确凿、更能一击致命的证据链,需要一个能将事情恰好捅到“贵人”面前的契机。

这日傍晚,天色灰暗,寒风卷着尘土在营房间穿梭。

分发完最后一批药材的刘然然正低头清理着捣药的石臼,她眼角的余光却留意到王伯收拾东西时,眉头紧锁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那双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动作迟缓,不时抬起,忧心忡忡地望向营区西南角——

那是杂役聚居的、比伤兵营更显破败简陋的窝棚区。

一声压抑不住的、沉重的叹息从他口中溢出,融入寒冷的空气中。

刘然然状似无意地抱着几捆待处理的药草走近,声音放得轻柔,恰好能让王伯听见:

“王伯,可是家中大娘咳喘的旧疾,又被这冷风勾起来了?”

王伯吓了一跳,见是刘然然,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吐的缝隙,愁容瞬间爬满了苍老的脸庞,重重叹了口气:

“唉,是啊妹子……这杀千刀的贼老天,一天冷过一天,她那口气……

唉,夜里根本躺不下,就那么靠着,咳得浑身乱颤,喘得像是下一刻就要……就要背过气去……

我这心里跟刀绞似的,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他说着,声音哽咽起来,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角。

刘然然沉默片刻,心中权衡。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将王伯更深地绑定在自己阵营的考验,也是获取伙食营内部信息的关键一步。

她看了看四周,天色渐晚,库房外人迹已稀,只有风声呜咽。

她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

“王伯,您先别急。我家中老人……倒还提过一个对付这等急喘的厉害方子,或许能强行镇住咳喘,争得一丝喘息之机。”

王伯眼中立刻燃起近乎绝望中的希望之火,急切地抓住刘然然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

“什么方子?妹子!好妹子!你快说!只要能让她喘上这口气,就是要我这把老骨头当下磕头都成!”

“并非要您磕头,”刘然然轻轻挣开他的手,声音冷静而清晰

“但这方子需一味有些许毒性的药引子,使用需极谨慎,寻常也难寻……”

“什么药引子?妹子你说!刀山火海我也去闯!”

王伯此刻为了老伴,已是豁出一切。

“并非稀罕物,”刘然然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只需几颗苦杏仁。切记,定要苦杏仁,甜的无用。且需颗粒饱满,未生虫蛀。

一次至多取三颗,捣碎煮水,只饮上层清汤,渣滓万不可食,有毒的!

此法霸道,只能暂缓喘急,治标不治本,且风险自担,您需自行掂量,想清楚了再用。”

她将功效、用法、风险说得清清楚楚,选择权完全交给对方。

苦杏仁镇咳平喘确有其效,但含有微量氢氰酸,使用需极谨慎,正适合此刻“展示”她的“家传秘方”又有据可依,且能试探王伯的决心与信任。

王伯听得极其认真,尤其是“有毒”二字,让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看到刘然然郑重的神色,再想到老伴的痛苦,那丝恐惧迅速被决绝取代。

他重重点头,像是立下军令状:

“我记下了!一字不落!苦杏仁……苦杏仁……我想法子!一定想法子弄来!”

为了老伴,他显然不惜代价,甚至主动暴露信息

“伙房后厨那帮杀才,他们平日私下开小灶熬什么杏仁甜汤,好像见他们剥过杏核……对,杏核!我去讨,去换,去求也要求几颗来!”

刘然然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只再次叮嘱,语气带着真诚的关切:

“王伯,万事小心,自身安危最要紧。若实在难寻,千万莫要强求,我们再想他法。”

王伯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连连点头,佝偻着背,脚步却比来时坚定了许多,匆匆消失在暮色里。

翌日中午,众人歇息的空档,王伯果然瞅准机会,如同地下接头般,将一个小布包飞快地塞进刘然然正在整理药材的手中。

布包里是五六颗品相尚可的苦杏仁。他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眼底却有着亢奋的光,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办成大事的得意:

“搞到了……嘿,那帮抠屁眼吮指头的家伙,守得跟什么似的!老子白白给他们劈了半晌的硬柴,磨了一手的血泡,才换来这么几颗……”

“有劳王伯了。”刘然然迅速收起,指尖能感受到杏仁坚硬的触感,她又关切地问

“大娘昨夜情况如何?可用了药?”

“用了!用了!”王伯脸上瞬间放出光来,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昨夜里一回去就按你说的,仔细捣碎了煮水,滤得清亮亮的才喂下去……

虽然后来还是咳,但……但那口堵着嗓子眼、要人命的老痰总算是咳出来了!

后半夜,她……她竟然歪着身子,安安生生地睡了快两个时辰!

妹子,你这方子……真是神了!救命的方子啊!”

他看向刘然然的眼神,已不仅仅是感激,更带上了几分近乎迷信的崇敬和信服。

刘然然微微一笑,心下稍安,耐心安抚着:

“药物有效便好。但此物毒性仍在,切记症缓即止,万不可贪功连续使用,以免伤了大娘的身子。”

她顿了顿,看似随意地接了一句,将话题引向目标

“没想到伙房那边……竟还私下备着这些零嘴?看来他们的日子,果然比我们这些苦熬的人滋润多了。”

王伯此刻正沉浸在老伴病情好转的巨大喜悦和对刘然然的无限感激中

听闻此言如同被点燃的炮仗,他压抑已久的怨气和所知的内情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愤懑和不平:

“何止是杏核!妹子你是不知道!那帮杀才,心肝早就黑的透了!肠子都肥得流油!

那采买的王老三,跟管仓的库吏、还有上面的那个手眼通天的军需官,各个早就勾搭得紧,穿的是一条裤子!

送来的米面粮油,鸡鸭鱼肉,哪次不是他们先狠狠克扣下一层最好的?

瞧瞧咱们吃的猪食,再看看他们自己小灶里顿顿不见少的油肉……

哼,听说就连给上头将官们特供的份例,他们都敢偷梁换柱,以次充好,那胆子,真是大破天了!”

刘然然心中剧震,果然如此!

但面上却只是配合地露出震惊又无奈的神情:

“竟是如此……难怪伤兵营药材总是紧缺,银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却不见东西,原来都填了这些蛀虫的无底洞!”

“谁说不是呢!”

王伯越说越气,仿佛找到了同盟

“就前几天,天擦黑的时候,我还撞见王老三偷偷摸摸塞给那管事的赵头儿一小坛子贴着红纸的好酒

那酒香,隔老远都闻得到!准没好事!那赵头儿起初还推拒着,脸色不大好看,后来也不知王老三凑耳边说了些什么鬼话,他才半推半就地收了……”

赵头儿?

刘然然立刻想起那日偷听到的、那个与王老三争执、语气中带着不甘与愤怒的声音。

看来此人良心未泯,或许在巨大的利益和压力下挣扎?

或许……可以成为撬动黑幕的一个关键支点?

她不再深入追问,以免引起警惕,只是又安抚了王伯几句,让他定下心来,注意休息。

得到了王伯更深的信任和这些极其关键的信息,刘然然心中的计划逐渐清晰明朗。

她需要找到一个契机,一个能彻底激化赵头儿与王老三矛盾、并能将事情恰好捅到能管此事的“贵人”面前的完美契机。

她开始更加留意伙食营那边的动静,尤其是每日清晨运送食材和傍晚清倒垃圾的时间规律,默默记下那些负责人员的面孔和习惯。

又过了两日,天空阴沉沉地飘起了细密的雪花,气温骤降。

刘然然借着去远处丢弃药渣的机会,远远便看到伙食营后门处,几个伙夫正骂骂咧咧地将几大筐明显已经腐烂发黑、流着污水的蔬菜倒进巨大的潲水桶,抱怨声随着风断断续续传来:

“妈的!王老三这断子绝孙的玩意儿!送来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喂猪猪都不吃!”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让他的人听见……”

“听见就听见!这次也太不像话了!这菜让弟兄们怎么吃?怎么向上头交代?!”

“哼,交代?你以为那是给咱们吃的?那是充好货顶数的!好的、新鲜的,早被他们层层克扣下来,不知倒卖到哪儿去了!”

话音未落,似乎被人厉声制止了,只留下一片压抑的沉默和更加用力的倾倒声。

刘然然站在背风的墙角,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带来冰凉的触感。

她冷冷地看着,心中澄澈如镜。

看来王老三等人的贪欲已经膨胀到近乎疯狂,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矛盾正在不断累积,濒临爆发。

时机,快要成熟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包早已准备好的、来自伙食营的“证据”——

那些变质的肉皮和掺着大量沙土的米样本都在里边。

它们冰冷而沉默地贴着她的肌肤,却仿佛蕴含着滚烫的、足以撕裂一切黑幕的力量。

只需一阵恰到好处的东风,便可点燃这堆干柴,燎原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