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已经习惯和尸体打交道了,且自己就是一具可以移动的特殊的尸体,但突然和这么一具堪称视觉、嗅觉污染的尸体脸贴脸,近乎零距离接触,任是神仙也难以接受。
这一小步激怒了恶鬼,宋君瑜居然从那张高度腐烂的脸上看见了愤怒。
“撒谎,你在撒谎!”
整个鬼域世界都在跟随着鬼王的震怒而震动。
脚下松软的泥土突然开裂,泥土下的毒虫朝着宋君瑜扑了过来。
心脏处,怨菇将吸收的阴气转化,吐出一口浓郁的菌丝和孢子,菌丝无遗漏的将所有的毒虫穿透,孢子不动声色的洒向四周。
可这还不够。
这种程度的吸食,根本就不可能战胜它。
鬼王冷冷的看着被前赴后继的毒虫,树木缠绕在原地的宋君瑜。
它又一次变回了那个美丽的模样。
忽而,看着陷入泥沼的宋君瑜,鬼王扬起艳丽的笑。
“找到了,原来在你的心脏。”
毒虫和树木猛地消失,天地归于一片混沌,视觉、嗅觉等等感知全部失去用途。
黑暗中,一只手直冲宋君瑜的心脏而去。
人,不可能容纳邪物还能保持理智。
宋君瑜是个异端,是人类中的怪物。
她激起了鬼王的好奇心,鬼王要破开她的心脏,用最直接的方式揭开宋君瑜竭力隐藏的秘密。
就在鬼王的手触碰到宋君瑜的胸膛时,宋君瑜也猛地抬手,抓住了鬼王伸来的那只手。
是的,在鬼域这个地方,宋君瑜所有行为都受限。
只要鬼王想,那宋君瑜就看不见,听不到,闻不着。
但宋君瑜有自己的手段。
鬼,看不见她的牵机。
鬼王也看不见。
在进入鬼域之后,宋君瑜就引动牵机,她试探鬼王能否发现,结果是,鬼王也是鬼,鬼王也看不见。
牵机是宋君瑜的眼睛,是宋君瑜不受限的肢体。
牵机感知到了鬼王的位置。
千钧一发之际,宋君瑜抓住了鬼王。
右手被菌丝覆盖的火符化作了萤火,燃烧此片黑暗。
鬼王微愣,随后是嘲讽,“你以为近距离的攻击就能奏效。”
它甚至只是振袖,火焰就被黑暗吞噬。
火光熄灭之前,鬼王看见了宋君瑜沉着冷静的眼神。
那一刻,它心头生出微妙的不安。
下一瞬,那只拽着它手的女人的手,掌心一热。
烈火的余晖确认来者是本尊,掩盖在火符之下,被菌丝和火符遮挡的严实的雷符在宋君瑜的手中引燃。
雷,天地至刚至阳至烈之力,是鬼物的克星。
雷符引动的天雷虽不及自然之力,但对付鬼物也是绝杀。
虽然宋君瑜不认为一张雷符就能将鬼王拿下,但宋君瑜坚信雷符可以击伤鬼王。
一个全盛时期的鬼王,只怕江弈臣也会觉得棘手,更何况是半吊子中的半吊子的她。
但,不断的削弱、激怒,才能有一线生机。
雷符燃烧,天雷滚落,同样在天雷的攻击范围内的宋君瑜没有后退。
抓住鬼王的机会转瞬即逝,退了,可能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好机会了。
她的能力必须近战才有优势。
鬼王的阴气源源不断的通过交接的手进入宋君瑜的体内,她像一块不知疲倦,不得满足的海绵,贪婪的吮吸。
天雷滚落,撕裂鬼域,劈在鬼王的身上。
因为宋君瑜和鬼王的零距离接触,那四溅的雷电击中宋君瑜。
心脏处的怨菇发出一声惨烈到了极点的哀嚎。
它只是新生的邪物,被雷电克制的死死的。
这一下,几乎要了怨菇半条命。
怨菇被攻击,宋君瑜也好不到哪里去,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迫使她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收回手。
不可以!
宋君瑜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凶光,从身上掏出了剩余的所有火符,全部拍在了鬼王符身上,
宋君瑜的手有魔力,被她拉住的鬼王无法遁入鬼域之中,只能在这里和她拉扯。
刚被雷符击中,受损的鬼王还没有从雷电的伤害和恐惧中回过神来,就被之前那些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火符二次伤害。
鬼王收回了鬼力,恼怒之极,那只纤长白皙的手变作鬼爪,带着万钧之怒,朝宋君瑜拍了过来。
“江道长,躲开!”
桃木剑插入疏松的泥土之中,稳住江弈臣倒退的身影。
听到身侧的吼叫声,江弈臣头也不回的矮身就地一滚。
下一秒,江弈臣原地出现一个被巨物砸下的大坑。
江弈臣抬头朝前方看去。
那里有一只火力全开的鬼王,然而最麻烦的不是这只鬼王,而是鬼王身侧被绑定的几十只无知无觉,浑浑噩噩的少女生魂。
江弈臣来到隔壁省开始调查少女嗜睡一案,这些昏睡的少女,无一例外全都是魂魄不全。
随后,江弈臣等道家门人开坛设法,引路问神,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终于找到了一些线索。
顺着线索追踪到了一座小镇,确认罪魁祸首可能就在这里。
一时间各方调动,将小镇包围的密不透风。
以道家年轻的女弟子为诱饵,引蛇出洞。
一个多星期的准备,道门中人自以为做了万全之策,谁想对面竟然使出了计中计,用少女的生魂为饵,引诱那两位道家女弟子,竟是直接将女弟子的魂魄也勾走了去。
江弈臣等人只能放弃原有的计划,追在恶鬼和诱饵之后,追进了山林之中的“桃园”。
恶鬼不敌,狡诈抛出其中以一位女弟子的灵魂,为自己挣得一条生路。
江弈臣等人在村庄被伏,等在这里的是一群被控制的普通人和一只藏得极好的鬼王!
若非江弈臣和另外两位道长实力强大,今天出现的这只狡诈鬼王就能让道门的数位后起之秀沦丧。
江弈臣让挡不住鬼王或者受伤的道门众人对付那些普通人,自己则是和另外两位拦着鬼王。
越是攻击,江弈臣越是心沉。
不知道为什么,江弈臣总觉得他来到这里之后,遭遇的每一次攻击都处理的分外艰难。
就像是,那些攻击手段专门是为了他准备的一样。
那些被控制的普通人最先围攻的就是他。
可这不符合常理。
简单的说,道门中人和鬼怪是死敌,他们彼此相遇的时候,使用的战术多是兵对兵将对将。
让道门这边的兵去对付鬼怪中的将,道门会死很多的人,同样的道理,在堪称将的道门人面前,派出兵一样等级的鬼,基本上也是送菜,起不到拖延和消耗的作用。
所以,正常情况下,应该是那些厉鬼操控着普通人使用人海战术去覆盖跟随江弈臣一同来到这里的“兵”,再由强大的鬼王和其他厉鬼联合起来将江弈臣这个“将”杀死。
但那些普通人朝着江弈臣就冲过来了。
因为控制他们的那些厉鬼没有指挥?
不是的。
这次江弈臣遭遇的是他遇见的最聪明的一批鬼,聪明的像是人了。
不是蠢,也不是疯了,它们是故意的。
它们像是知道江弈臣的弱点一样。
善恶身,对上良善之人,江弈臣的战力将会大打折扣。
可它们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即便是江家人,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秘密,江家中的大部分人只知道江弈臣是修道的天才。
江弈臣并没有小瞧敌人的智慧,但他不相信敌人仅凭他那少有的几次出手就能把握住如此隐秘的真相。
内鬼吗?
江弈臣压下心头突然涌现的想法,是不是真的,他可能很快就能知道了。
鬼王之强,非百十只厉鬼可挡,就是江弈臣一手桃木剑,一手雷符也将将和鬼王战成平手。
两位道长限制住鬼王的行动,涨红了脸请江弈臣给予最后一击,江弈臣引雷入木,抬手一劈,天雷引渡,劈的鬼王呲哇乱叫。
它庞大的,由阴气和鬼力参杂而成的躯体突然扭曲,一张张狰狞的鬼脸从鬼王臃肿肥大的躯体里探了出来。
它们看向了近在咫尺的江弈臣,它们朝江弈臣冲了过来。
江弈臣不上反退。
有两个实力强大的道长见江弈臣退了下来,没有一丝犹豫,立刻补上。
两位道长的法器才劈到厉鬼的身上,下一秒,二人齐齐变了颜色。
“不好!”
厉鬼在鬼王的控制下,裹挟着一道道淡白的灵魂,冲到道士的面前,自爆了。
剧烈的鬼力和阴气波动使得两位道长身受重伤。
江弈臣缓缓的看向狞笑的鬼王。
他的猜测成真了。
这是一场由鬼发起的,对江弈臣的围猎。
之后,江弈臣开始躲藏鬼王发动的生魂炸弹。
生魂不是无穷无尽的,鬼王投射了几个之后,不是被道士拦截,就是被道士躲过。
几次之后,两方僵持起来。
久攻不下,江弈臣这边的道长是血肉之躯,几次进攻和防守之后,还能有战斗力的人寥寥无几。
必须尽快杀死鬼王。
江弈臣持剑而立,掐诀念咒,下一瞬,瞳孔骤缩成针孔大小,非人的气息外溢。
请神上身。
跟随在江弈臣身后的两个道士眼中迸发出狂喜,这是江家的绝活。
鬼王从江弈臣的身上感受到了恐怖的气息,那是正神的影子。
神降,他居然可以引动神降!
那个骗子!
鬼王发出一声尖啸,除了江弈臣之外,所有的道士都被冲击的吐出一口鲜血,眼前更是阵阵发黑。
江弈臣朝着鬼王冲了过去。
神明的力量削弱了肉身的影响,随着桃木剑的挥动,一道道紫黑色的雷电突至,将从鬼王体内涌出的厉鬼轰杀。
阳神之力对生魂无害,那些个生魂炮弹不等发挥作用,便失去了威胁。
几个呼吸的功夫,神降版本的江弈臣就已经冲到了鬼王的面前。
纯阳帝君惩恶扬善,护佑众生。此恶鬼以生魂为食为质,踩在了纯阳帝君的痛点上,削起鬼来格外顺手。
鬼王有穿梭时空的能力,它想要逃跑,可它面前不是江弈臣,而是神降江弈臣。
降世的纯阳帝君几乎把鬼王当西瓜削,鬼王那是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只能一个劲儿的哀嚎。
等江弈臣的桃木剑将所有捆绑在鬼王身侧的生魂解救下来,他的心口突然一痛。
祂突然看向东边的方向,脸上浮现一抹若有所思,下一秒,祂手中的桃木剑剑指苍穹,阳神的力量漫漫于天际,却没有落下来。
给出这一击,江弈臣骤缩的瞳孔开始扩大,神明的气息逐渐散逸。
祂走了。
江弈臣愕然。
不是,帝君,你用完我体内的力量,然后鬼还没杀,你就要走了?
帝君不语,只是一味的撤退。
鬼哭狼嚎的鬼王是除江弈臣之外,第一个发现帝君离去的存在。
它哀嚎的声音一滞,那双算计的鬼眼看向了蒙圈的江弈臣。
心脏又传来一阵刺痛,神降之后的虚弱期也紧随其后。
江弈臣想骂人了。
他眼前开始发黑,但此刻不是倒下的时候,江弈臣一咬牙,至阳之血自指尖涂布剑锋。
修道者的全力一击,信仰与力量协同。
雷霆撕裂了云海,坠落于诡异之上。
然,抗住了神降的鬼王也抗住了江弈臣这状态不好的最后一击。
重伤的鬼王眼含恨意,逃离之前,一支阴鬼气凝聚的箭支射向江弈臣。
江弈臣想躲,但他没有力气了。
箭矢刺入心脏,一只久经风霜,伤痕累累的手死死的握住了它。
阴气侵蚀她的手心,染出刺目的乌黑,女人视而不见。
意识沉入黑暗之际,江弈臣仿若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但他已无力验证。
散逸的鬼域,露出被黑暗覆盖的三个人。
貌美的异服男人有一只野兽般的利爪,利爪穿透了它身前那个女人的胸膛,它的手心是一颗还在跳跃的心脏。
它的目光带着非人的冷冽和恶意,穿透了血肉之躯的手臂收回,任凭躯体像破烂的人偶娃娃被无情的抛弃。
鬼王将那颗完整的心脏拿到面前,它能感觉到被精心培育的邪物就在其中。
它勾起一抹肆意的笑容,“啊呀,现在它是我的了。”
鬼王看向睚眦欲裂,痛不欲生却说不出一句话的任晚榆,“不用着急,你马上就去陪她了。”
? ?宋君瑜:啊哈,我又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