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冬木市郊,废弃工厂区。
阴冷的月光穿透破碎的穹顶,将这片锈迹斑斑的钢铁丛林切割成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
空气中,血腥味与铁锈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工厂的最深处,三道黑影正围绕着一个简陋的祭坛低声吟唱。
他们是千代田理央麾下最忠诚的“影蚀”残党,是旧日阴影中不愿散去的余烬。
祭坛中央,一个被麻布塞住嘴、不住挣扎的孩童,眼中蓄满了泪水与恐惧。
“核心虽灭,但‘影’的根基尚在。”为首的黑影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狂热,“只要这世上还存在被否定、被遗弃的灵魂,我们的道路就不会终结!”
“千代田大人失败了,是因为她动了不该有的‘情’。”另一人冷笑,“而我们,将用最纯粹的绝望,选拔出一位新的王!”
“仪式,开始!”
随着他话音落下,三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长、扭曲,化作三条漆黑的触手,缓缓伸向那瑟瑟发抖的孩童。
就在这时,一股毫无征兆的狂风从穹顶破洞处倒灌而入!
呼——!
风声凄厉如鬼哭,吹得三人几乎睁不开眼。
他们惊骇地抬头,只见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立于最高处的钢梁边缘,月光为其勾勒出冷峻的轮廓。
来人身披一件宽大的黑色兜帽长袍,猎猎作响,将身形与面容尽数笼罩在阴影之下。
唯一清晰的,是他缓缓抬起的左手,掌心那圈漆黑而繁复的图腾,在月色下仿佛活物般缓缓旋转,犹如一圈微缩的星轨,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他没有说话。
沉默,即是宣判。
三名残党心头剧震,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让他们瞬间想起了那个一手覆灭核心的男人!
“卫宫玄!”为首者又惊又怒,“你竟敢主动找上门来!你以为凭你一人……”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那个立于高处的男人,只是用一种近乎漠然的语调,轻轻吐出三个字。
“出来吧。”
刹那间,天地间的杀意,沸腾了!
卫宫玄的左侧,阴影猛然扭曲,一道手持断刃、身形枯槁的灰衣剑客虚影一步踏出,那双空洞的眼眶中,燃起了死寂的战意!
——灰刃断!
他的右侧,地面轰然一震,一头身披鳞甲、独角闪烁着凛冽寒光的麒麟残影匍匐在地,喉间发出低沉的咆哮,守护的意志凝成实质!
——无名麒‘麟’!
而在他身后更远处,一座高耸的信号塔顶端,一道矫健的弓兵虚影悄然浮现,他拉开一张无弦之弓,一支由纯粹魔力构成的箭矢已然搭上,箭锋遥遥锁定了三人!
——无名Archer!
一人,即为一军!
三重英灵残响同时列阵,三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磅礴的杀意交织成网,将整个废弃工厂化作了绝望的囚笼!
“这……这是什么……”
三名残党彻底懵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能力!
这不是召唤,更像是将复数英灵的“概念”直接烙印在了现实!
“杀了他!”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左翼的敌人双手猛然合十,一道无形的“静止结界”瞬间扩散,试图将卫宫玄连同他身边的空间一同凝固!
然而,不等结界成型,灰刃断的虚影动了。
他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是朴实无华地一刀前斩。
嗤——!
刀锋划过之处,空气中仿佛传来玻璃碎裂的轻响。
那看似牢不可破的“静止结界”,其赖以存在的“时间锚点”,竟被这一刀硬生生斩断!
结界瞬间崩溃,施术者如遭雷击,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与此同时,右翼的敌人眼中黑芒一闪,发动了影蚀一脉最阴毒的“记忆剥离”!
他要将卫宫玄的意识搅成一锅粥!
麒麟残影猛然昂首,额上独角绽放出柔和而坚韧的白光,瞬间在卫宫玄身前构筑起一道半透明的“守阵”屏障。
无形的精神攻击撞在屏障之上,竟如泥牛入海,随即被尽数反弹!
“啊——!”
那名残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抱着头满地打滚,自己的恶意反噬了自己。
眼见两名同伴瞬间溃败,最后一人亡魂皆冒,转身化作一道黑烟,便要向工厂外逃遁。
他快,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信号塔顶,Archer残影松开了拉弦的手指。
那支魔力箭矢划出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银线,跨越数百米距离,精准无误地从那道黑烟的咽喉位置一穿而过!
黑烟猛然一滞,随即在半空中爆散,重新凝聚出人形,他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脖子,那里空无一物,但他的灵魂核心已被彻底射穿。
“……预演……千遍……”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颓然倒地,生机断绝。
前后不过十秒。
战斗,结束了。
仅存的为首者瘫软在地,满脸骇然地望着那三道缓缓消散的虚影,以及那个自始至终都未曾移动一步的男人。
“你……你不是一个人……你是复数英灵的集合体!”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道。
卫宫玄终于从钢梁上一跃而下,黑袍落地,悄无声息。
他走到那名残党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我是谁?”他的声音穿过兜帽,冰冷而清晰,“我说了才算。”
他没有再动手,而是转身走向那个简陋的祭坛。
幸存的残党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黑暗中。
卫宫玄无意追杀,他的目的,从来不是夺取“影”的权柄,而是彻底斩断这份扭曲的传承。
他从怀中取出一支朴实无华的箭矢,正是那日Archer残响所赠。
他将箭矢对准祭坛的核心,那里是负面契约力量汇集的节点,然后,毫不犹豫地插了下去!
“契约封印·逆流。”
嗡——!
箭矢仿佛化作一个黑洞,祭坛上所有污秽的魔力、怨毒的契约痕迹,全都被疯狂地吸入其中。
原本暗淡的箭身,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裂纹。
当最后一丝负面能量被吸收殆尽,整支箭矢“嘭”的一声,化为了漫天飞灰。
一缕几不可闻的低语随风飘散,带着释然与满足。
“这一箭……终于正中靶心。”
卫宫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起来。
每一次协同作战,都是对他精神与寿命的双重透支。
又一阵撕裂般的头痛袭来。
这一次,一段崭新的记忆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天崩地裂,山石滚落。
一头神骏的麒麟浑身浴血,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死死顶住即将崩塌的山壁。
在它身后,一个人类的幼童正嚎啕大哭。
麒麟回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温柔的低吼。
“走……别回头。”
又是……一年寿元。
卫宫玄苦笑一声,正准备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突然,口袋里那颗得自爱因兹贝伦城堡的水晶球,微微亮了起来。
一道空灵而稚嫩的童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哥哥……我感觉到……你体内的‘原初之核’,在排斥某些东西。”
伊莉雅丝菲尔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一个完美的容器里,被硬塞进了一个不属于它的灵魂……啊,对了!就像爷爷提到过的,那些‘第三法’的失败品才会有的排斥反应!”
“第三法……失败品……”
卫宫玄心头猛然一震!
他瞬间想起了心渊回廊中,那位红裙女子最后的话语。
“你是最初的容器,也是最后的抉择者。”
“第三魔法·灵魂移植计划。”
原来如此。
他根本不是什么天生的异能者,也不是什么魔术回路绝缘的废柴。
他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东西。
一个本该承载某个伟大灵魂,却因为意外而诞生了自我意识的……“beast素体”!
一个失败的实验品。
与此同时,远坂家老宅。
“呃……”
远坂凛猛然从床上坐起,额角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昏迷三天,她却感觉像是在地狱里煎熬了三年。
梦中的画面依旧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看到玄独自一人站在无尽的黑暗心渊中,周围是成百上千个代表着“卑微”与“屈服”的影子。
他每挥出一刀,击败一个影子,自己的身形便会衰老一分。
最后,他浑身浴血,跪倒在深渊的尽头,对着虚空,轻轻问了一句。
“值得吗?”
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猛地翻身下床,不顾身体的虚弱,冲进家族地下的书库。
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她在一排排落满灰尘的书架中,翻出了一本被列为最高禁忌的古籍——《始源禁忌录》。
她颤抖着手,一页页翻过泛黄的纸张,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页。
上面用古老的魔术文字记载着一段话:
【第三法·灵魂移植计划:以人造之“器”,承载纯净之“魂”,籍此孕育通往根源之路。
然,此法有一禁忌,若“器”在承载过程中,因外界干涉或自身变异而萌生‘情’,则极易污染‘魂’之纯净,堕为‘beast’之胚。】
凛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玄……你是……被制造出来的?”
当晚。
无法抑制的担忧与恐惧,驱使着凛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不顾魔力的亏空,在家中布下远坂流的秘仪,试图再次链接卫宫玄的精神世界。
她要亲口问他!
随着咒语的吟唱,那道曾被她亲手斩断的链接,再一次微弱地亮起。
然而,就在链接成型的一刹那,她看到的不再是那个在黑暗中挣扎的身影。
无尽的漆黑中,一道模糊的影子缓缓抬起头,那影子与玄有七分相似,但脸上却挂着一抹非人的、冰冷刺骨的冷笑。
它仿佛能穿透精神的壁垒,直视链接另一端的凛。
“想见他?可以。”
那道“影之低语”发出了清晰的声音,充满了嘲弄与恶意。
“但你要确定……你看到的,真是‘他’吗?”
精神链接瞬间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撕碎!
凛惨叫一声,跌坐在地,右手心中,那枚早已破碎的令咒残片,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齑粉。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某个角落。
卫宫玄猛然抱住头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鲜血从他的耳孔中缓缓渗出。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听见了三个声音,在他的颅内疯狂地争吵、咆哮!
一个,是属于他自己的,充满了迷茫与痛苦。
一个,是千代田理央残留的怨念,尖锐而恶毒。
还有一个……冰冷、古老、不属于他认识的任何人,仿佛来自太古的深渊,带着俯瞰众生的漠然。
他踉跄着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张苍白而陌生的脸,用嘶哑的声音低声问道:
“你们……到底想把我变成谁?”
窗外,深沉的夜色中,一块无人可见的虚幻石碑悄然浮现,上面用古老的符文刻下了四个字:【卫宫玄·未誓】。
石碑只存在了一瞬,便随风而隐,仿佛只是一个来自世界根源的见证,一个尚未落笔的序章。
夜,还很长。
卫宫玄知道,他不能再放任体内的混乱继续下去。
他必须找到一个方法,在被这三个声音彻底撕碎之前,重新夺回自己的主宰权。
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魔力纯粹且无人打扰的地方。
一个念头,在他混乱的思绪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