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绝对安静、魔力纯粹且无人打扰的地方。
冬木市,穗群原学园,旧校舍天台。
这个被遗忘的角落,曾是无数学生传说中鬼故事的发源地,如今却成了卫宫玄唯一的选择。
深夜的寒风卷着城市的喧嚣,在此处被过滤成死寂的低语。
他如磐石般钉在天台中央,指尖划过水泥地面,一道道猩红的纹路随之蔓延开来。
那不是颜料,而是他自己的鲜血。
血液中蕴含的魔力与生命力,是构筑这座“意识锚定阵”最核心的材料。
他必须确保,无论接下来的精神风暴多么猛烈,自己的意识都能有一个回归的坐标,不至于在力量的洪流中彻底迷失。
阵法完成,繁复的符文在微弱的月光下,宛如一张猩红的蛛网,将他牢牢固定在现实的维度。
卫宫玄闭上双眼,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他要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极限测试。
他要验证,自己的意志,究竟能承载多少英灵的具象化。
他要主动引爆体内的炸弹,看清那些“影之低语”的真面目!
“出来。”
第一声呼唤,低沉而沙哑。
左侧的阴影应声扭曲,手持断刃的灰衣剑客——【灰刃断】,无声踏出,死寂的战意锁定虚空。
“吼!”
第二声是源自灵魂的咆哮。
右侧地面微震,鳞甲闪烁寒光的独角麒麟——【无名麒‘麟’】,匍匐在地,守护的意志凝为实质。
“铮——”
第三声是无弦之弓的轻鸣。
身后远处的避雷针顶端,矫健的弓兵——【无名Archer】,悄然浮现,魔力箭矢遥指天穹,仿佛在警惕着某个看不见的敌人。
三位一体,已是他此前协同作战的极限。
每一次,都伴随着寿命的燃烧与精神的撕裂。
但今天,他要挑战那个禁忌的数字——“四”。
他将意识沉入更深的黑暗,触碰到了一个从未主动链接过的灵魂烙印。
那是一个始终在旁观、在记录、在分析一切的意识。
“观测者,现身!”
随着他意志的决堤,天台之上的魔力瞬间沸腾、暴走!
夜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缝,更高维度的光芒从中泄露一丝,照亮了第四道正在凝结的虚影。
那是一个无法看清面容,身披星辰般斗篷的身影。
他没有武器,只是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仿佛宇宙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观测者】!
四道英灵残影同时现世的瞬间,卫宫玄的脑海“轰”的一声,仿佛宇宙大爆炸。
不再是窃窃私语,不再是模糊的怨念。
那第三道冰冷、古老、漠然的“影之低语”,在他意识的最深处,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吞噬一切的漆黑,仿佛宇宙诞生之前的虚无。
一个清晰无比,带着俯瞰众生神性的声音,第一次完整地宣告:
“够了。这具身体……该由我们接管了。”
刹那间,卫宫玄感觉自己被从身体里“挤”了出去!
他的意识被禁锢在一个冰冷的囚笼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自行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抹陌生的、非人的、冰冷到极点的笑意。
“你?”那声音通过卫宫玄的嘴,嘲弄地低语,“你不过是一个残次品的容器。”
天台上,刚刚现身的三道英灵残影齐齐一震,【灰刃断】的断刃指向了“自己”的主人,【麒‘麟’】发出不安的低吼,【Archer】的箭锋也微微下移,透出极致的警惕!
“没有显赫的血脉,没有高贵的传承,甚至连你所谓的‘灵魂’,都不过是我们无数意志碎片偶然黏合的拼凑物。”
“而我们,是历代圣杯战争中,所有被否定、被遗弃、被背叛者的集体意志。我们,远比你这个偶然诞生的意识,更加‘真实’!”
话音落下,卫宫玄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缓缓抬起,五指成爪,对准的,竟是自己的心脏!
那里,是“原初之核”的所在!
“他”要亲手挖出这具身体的核心,彻底抹杀卫宫玄存在的根基!
千钧一发!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即将触及胸膛的瞬间,一缕微不可察的银色清风,突兀地自虚空中浮现,轻柔地缠绕上他的眉心。
那是芙蕾雅消散前,留下的最后一丝祝福,一道深藏于灵魂的“心渊之风”烙印!
清风过处,仿佛时间被冻结了万分之一秒。
卫宫玄被禁锢的意识,夺回了这一刹那的控制权!
“呃啊啊啊——!”
他用尽全部力气,猛地咬破舌尖!
剧烈的刺痛与满口的血腥味,如一道惊雷劈入脑海,将那神性的漠然暂时驱散了一丝!
他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那吼声充满了不甘、愤怒与最原始的求生欲!
“我不是谁的容器!也不是谁的工具!”
“我是卫宫玄——就是那个被远坂凛赶出家门、又靠自己一步步爬回来的混蛋!”
在吼声中,他将这股由剧痛和屈辱催生出的、最纯粹的“自我意志”,全部灌注进了名为“守心·未誓”的本能防御中,不再被动守护,而是疯狂地逆向追溯那道“影之低语”的源头!
轰——!
意识的壁垒被悍然撞碎!
他的眼前不再是天台,而是一座正在崩塌的地下实验室。
无数烧杯与仪器在震动中碎裂,猩红的警报灯疯狂闪烁。
他看到了一位身穿白大褂、红发如火的女子。
艾莉西亚。
她站在剧烈摇晃的操作台前,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正在啼哭的婴儿——婴儿时期的他。
女子的眼中满是泪水与决然。
“对不起……但是,我们必须试一试。”她的声音穿透时空的隔阂,清晰地烙印在玄的灵魂深处,“如果你能拥有‘心’,或许……人类,就真的能超越‘兽’。”
画面破碎,实验室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艾莉西亚最后一句几不可闻的低语,却如永恒的烙印,刻在他的存在之上。
“活下去……我的……儿子。”
卫宫玄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两行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原来如此。
他不是什么天生的“野兽素体”,也不是什么失败的容器。
他是一个被寄予了厚望的“可能性”!
一个被后天赋予了“成为野兽可能”的普通人类婴儿!
他的“心”,不是污染,而是对抗“兽性”唯一的解药,是唯一的变数!
而那些所谓的“影之低语”,不过是寄生在他这块特殊的“试验田”上,无数失败者的执念集合体,妄图窃取他的果实,借他之身,创造属于它们自己的神权!
“我明白了。”
卫宫玄低声自语,声音嘶哑,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一度被漆黑侵染的眸子,重新恢复了清明。
他意念一动,天台上四尊顶天立地的英灵残影,化作点点光屑,重新融入他的体内。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平静地说道:“你们的痛苦,我背下了。但这条路,由我自己来走。”
话音刚落,他抬起脚,重重一踏!
咔嚓!
脚下用鲜血绘制的“意识锚定阵”,应声碎裂!
猩红的符文瞬间黯淡,化为无用的尘埃。
他不需要锚点了。
因为他,就是自己的坐标!
几乎在同一时刻,天空一声闷雷,酝酿已久的暴雨倾盆而下,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身体,也仿佛在洗涤他灵魂的尘埃。
他撕下早已被汗水和雨水浸透的兜帽,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一步,一步,走下天台。
与此同时,远坂家宅邸。
庭院中,远坂凛摊开右手,掌心之中,一枚崭新的令咒正散发着红宝石般的光芒。
这不是圣杯系统赋予的令咒。
是她耗费了自己近半的魔术回路与生命力,以远坂家秘传的宝石魔术,强行炼成的“共鸣印记”。
印记的铭文,只有一个古老的符文——【未誓】。
她仰望着电闪雷鸣的夜空,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她用尽全身力气,轻声,却又无比坚定地说道:“玄,如果你还能听见……”
“这一次,换我来找你。”
城市另一端的街角,正一步步走在暴雨中的卫宫玄,猛然停下脚步。
他疑惑地抬头,仿佛穿透了重重雨幕,看到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伤痕,却在刚才的一瞬间,传来一阵无比温柔、无比熟悉的暖意。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声回应。
“凛……我听见了。”
无人可见的更高维度,冬木市上空,两块虚幻的石碑悄然并列浮现。
一块石碑上,无声地铭刻着:【卫宫玄·未誓】。
而另一块,则烙印下了新的字迹:【远坂凛·同誓】。
风起,碑隐。
只留下一句仿佛来自世界根源的低叹。
“这一次……我们互相记住了。”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冬木市淹没。
狂风在楼宇间穿行,发出呜咽般的嘶吼。
城市中心的时钟广场,厚重的钟声穿透雨幕,沉闷地敲响了午夜的十二点。
也就在这一刻,所有身处冬木市的魔术师、从者,乃至卫宫玄,都同时心头一凛,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个方向。
一股纯粹、古老、威严到极致的魔力波动,如沉睡的巨龙苏醒,在城市的中心点,轰然升起。
圣杯战争的棋盘,落下了新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