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善如是信她有法子的。
大家都在上京城这么多年,谁还没有点儿人脉关系呢?
但是那然后呢?
“冤冤相报,那不是我想要的。”梁善如唇角略略上扬,若有似无的笑容之中透着一股子释然,“如今卢大人和郑夫人有意示弱,我偏要咄咄逼人,死咬着不放,又有什么好处?
弄到最后,无非把人给逼急了。
况且那也未必是官家愿意看到的。
官家派小黄门出宫,却不许阿舅和世子进宫,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吗?
我甚至觉得,这是官家给的警告。”
警告他们适可而止,别太过分。
她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所以说算了:“横竖我没受伤,那些歹人的面儿我都没见着,郑夫人又赔铺子又赔良田的,我想的开。”
梁氏也上手来揉她:“就是怕你心里憋闷。
自从来了盛京,是非不断,总要你忍气吞声,委屈自己。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还不如……”
“您不把我接来,我这一辈子就要断送在长乐侯夫妇手上啦。”梁善如反过来赶紧劝她,“您这样说,我才要难受,好像我真是个天大的累赘,只会给人添麻烦。”
“看你们姑侄两个说的。”张氏在一旁打圆场,“别人心肠歹毒,你们倒往自己身上揽?
善如心胸宽广,能够想的开,这是好事儿。
要我说也是,那天真伤着了,此事是绝不能善罢甘休的。
既然没有,叫她多出些银钱,横竖往后都是善如傍身之物,也没什么损失。”
她想了想,又说:“官家传召,处置很快也会下来,经历这么一遭,外面的人只更会说咱们善如是招惹不得的。
这算因祸得福?”
她玩笑着,柳宓弗却撇嘴:“这种福气,若是给我,我肯定不要,成天提心吊胆,总怕别人算计到我头上来。
再说了,真要是这么着,那还有不少人盘算着表姐金贵,更要打表姐的主意了。”
她靠在车厢内壁上:“本来表姐的日子四平八稳,要她们来多事吗?
照阿娘这个说法,表姐岂不是还要多谢郑氏了?”
“你这孩子……”张氏有心教训她,到了嘴边的话又收回去。
梁氏毕竟还在马车上坐着,孩子大了,要脸面,说的重了她面上又挂不住。
思来想去,到底还是算了。
梁氏反而笑道:“宓弗这个性子是真招人喜欢,可见你把她养的极好。
规矩礼数,该有分寸时她是分毫也不会出错,可谁要是想给她委屈受,那是万万不能的。”
柳宓弗一挺胸,骄傲道:“那是当然,谁也别想让我吞下夹生的饭!”
*
前面的马车上裴延舟陪着卫国公始终一言不发。
马车不知道驶出去多远,裴延舟似乎思索了很久,翁着叫了声国公爷。
卫国公这会儿其实心气不顺,毕竟官家不叫他进宫,他替外甥女讨公道的那几大车话都没地方说,这下子真是一身武艺却无用武之地,实在叫人憋闷。
而他不在,官家对卢氏和郑氏有任何的惩处,都没有回旋或是更改的余地。
他总不能事后再去到官家面前告一次御状吧?
官家也只会说,已然罚了这些人,他还要怎么样?
说到底,就是把善如抛之脑后,不肯替她出头,也不怎么愿意还她这个公道。
他正不高兴,裴延舟还要叫他,他更没好脸色:“干什么?”
“善如如今……我曾说过,不想强迫她,愿意等,给她足够的时间来接受我,但几次三番的出事,国公爷,我……”
裴延舟深吸口气,难道的支支吾吾。
卫国公看他那个样子,越发皱紧了剑眉:“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话就直说,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像什么养子?
裴延舟,你从前也不是这样的人。”
他一直都不是那种人。
裴延舟垂眸:“我想去请官家赐婚。”
这倒是在卫国公意料之中。
而且经过郑氏这事儿后,人人都晓得善如金贵,不论官家是什么样的态度,总之在生出是非之时,官家是没有追究她任何责任的。
似乎三年前那片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阴霾,悄然散去。
既是金贵的宝贝,当然招人惦记。
对裴延舟来说,会心急是情理之中。
他那么出色,样样出挑,善如现在不也没把他多当回事儿吗?
卫国公侧目看他:“你要请官家赐婚,只要官家下了旨,我们总不能抗旨。”
对于此事,他还和之前一样抗拒吗?
卫国公其实说不准。
他心情是复杂的,比当日宓弗说定亲事那会儿还要复杂。
既觉得裴延舟配不上他外甥女,又觉得要是连做到这个份儿上的裴延舟都配不上,那普天之下,大约真的没有谁配得上了。
裴延舟眼底一亮:“国公爷的意思是……答应了?”
卫国公直冲着他丢白眼:“我说不答应,你就不去跟官家请旨了吗?”
“那还是要去的。”
“所以我答不答应,有什么区别?”卫国公冷哼,“不过我知道,你本意不是逼善如点头。
事情闹的多了,对善如是既好又不好。
而且这次官家的态度……”
他说到此处,不免叹气:“我虽是做阿舅的,终究隔了一层,不是她亲爹,对官家来说,顾及的只会更少而不是更多。
如此说来,倒不如做了你的世子夫人。”
他冷笑,实则那抹笑意挂着自嘲的意味:“在官家眼里,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到底是没有你这贵妃养子要紧。”
裴延舟便赶忙说:“我和国公爷并没什么不一样,都是官家的臣子。”
为臣和为臣,也是不一样的。
就算裴延舟不是贵妃养子,官家也是偏心他的。
反正人这颗心生来就是偏的,就像官家数十年如一日的宠着贵妃,也疼爱三殿下。
他和裴延舟的区别,便就在此。
直到此刻,卫国公才不得不承认,把善如嫁给裴延舟,对善如来说,只会更好。
不过他很快又问裴延舟:“你不准备跟善如说一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