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猛地一缩,苏折雾指尖微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洛烨这话,绝非随口一问,分明是试探。
他定是查到了些什么,或是猜到她就是苏折雾了?
不,不会的!
普天之下,怎会有人真的信重生这一荒谬的事?
若不是她亲身经历,也绝不会信,洛烨应当是不知,只是略有猜想,在试探!
细想之下,她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惊澜,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回陛下,奴婢是曾在国师府做过汤,但不是陛下说的什么十全汤,就是平常的五味汤。”
“至于这十全汤是什么,奴婢也不知。”
她没有否认在国师府做过汤羹,毕竟洛烨这么问,想来是查到些什么,只得张冠李戴,试着糊弄过去。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半分异样,仿佛就是她所说的这般。
洛烨视线落在她发髻上的藕粉色珠钗上,眸色沉了沉。
十全汤在整个京城,也只有一人会做,消息应当是不会出错的,可又如何说这奇异之事?
但若是这般轻易放过,他又总觉得其中有隐情。
如今见苏折雾应对从容,看似恭顺,却处处透着分寸,那副含糊其辞的模样,反倒让他疑心更甚。
洛烨舀了一勺雪梨羹送入口中,甜润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的疑虑。
他明显捕捉到观雾落在菜肴上的视线,如同翻江倒海,即使一瞬,他也看得真切,她到底是谁?
是被国师好生调教过的观雾,还是那个亲手给他做十全汤的苏折雾?
无数个念头在洛烨脑海中盘旋,他放下银勺,指尖摩挲着碗沿,目光深邃,落在苏折雾身上,久久未曾言语。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空气里的压迫感愈发浓重。
苏折雾始终保持着垂首的姿态,脊背挺得笔直,指尖的凉意顺着手臂蔓延至心底,却不敢有半分异动。
她知道,洛烨已然起疑,方才的应对只能暂时稳住他,若再多说一句,稍有不慎,便会露出破绽,功亏一篑。
过了许久,洛烨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菜肴味道还是依旧,若是不愿,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苏折雾屈膝行礼,缓缓直起身,依旧垂着眼,脚步平稳地退出殿外。
直到走出养心殿的大门,被秋风一吹,她才悄悄松了口气,身后已沁出一层薄汗。
离开养心殿的范围,苏折雾放缓了脚步,看似随意地沿着宫道前行,眼角的余光却悄悄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果然,不远处的树影下,一道身影不远不近地跟着,脚步轻捷。
她心中了然,洛烨看来是早早起疑了,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长廊旁的侧巷纵横交错,光线昏暗。
苏折雾眸底闪过一丝锐光,脚步微顿,似是整理裙摆,趁着这片刻的停顿,迅速观察了四周的环境。
前方不远处有一处杂物房,旁边连着一道窄小的夹道,平日里少有人走,正是摆脱身后人的好地方。
她定了定神,依旧保持着从容的步伐,朝着杂物房的方向走去。
走到杂物房门口时,她突然加快脚步,闪身进了杂物房,紧接着从杂物房另一侧的小门快速穿出,钻进了旁边的夹道。
夹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苏折雾脚步轻快,沿着夹道快步前行,转过两个弯,便又回到了养心殿附近的那块地砖处。
她左右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跟踪,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得极小的纸条,纸条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帝已试探,当心。
她将纸条塞进石砖,又轻轻掩盖好,确保不会被人发现。
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缓缓朝着自己居住的偏殿住处走去,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而另一边,跟踪苏折雾的侍卫见她进了杂物房,便快步跟上,可进了杂物房却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杂物。
侍卫心中一惊,连忙四处搜寻,却始终不见苏折雾的身影,只能脸色凝重地折返养心殿,向洛烨复命。
养心殿内,洛烨坐在御案旁,指尖轻叩案面,眸色沉郁,显然还在思索方才苏折雾的反应。
听到侍卫的禀报,他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手掌重重拍在御案上,案上的奏折都震了一下。
“废物!连个人都盯不住!”
洛烨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语气冰冷刺骨,“她定然是察觉到了。”
侍卫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大气不敢出,浑身瑟瑟发抖。
洛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目光阴沉得可怕。
本想着李录那个没用的,换了一个侍卫跟踪,本以为会隐蔽一些,却居然把人跟丢了。
他闭了闭眼,强忍住怒意,哑着声音道:“去看看回偏殿没。”
等到侍卫离开,李福安这才上前,伸手搭上洛烨肩头,轻轻地按揉,缓声道:“陛下不必担忧,观雾许是慌着回屋才走的窄道。”
洛烨眉头微松,往后缩了缩,靠在了椅背上,闭眼享受着李福安的伺候。
他突然睁开眼睛,“李福安,你说这世间可有死而复生者?还是以另一副皮囊回来的?”
李福安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垂眸望向洛烨,见他神色认真,心中了然。
莫不是陛下觉得观雾姑娘是苏贵妃的重生?
但这般荒诞诡异之事,真的会存在吗?
他沉吟片刻,神色认真了几分:“陛下这个奴才倒是有些许耳闻,在民间出现过死而复生,有位老人离世,本来正准备下葬,却听得棺材中的异响,老人又活了数载。”
“但以另一副皮囊的,奴才倒是从未听过。”
洛烨缓缓闭眼,又神色不明地靠在椅背上。
李福安见状,闭上嘴,专心给他按着肩膀。
半晌后,才听到洛烨的声音传来,“从未听过,不代表没有,去找大师,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不是?”
李福安闻言,就要下去,又听见洛烨冲着一旁的侍卫冷声道:“国师在青玄观日子也太过清闲,你们去给国师找点事做,最好是意外横生……”
“是,属下遵旨!”一旁的侍卫连忙应道,起身快步退了出去,不敢有半分耽搁。
听出了洛烨语气中的杀意,李福安眸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归于平淡,看了眼重新闭上眼假寐的洛烨,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