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内,珍妃苏氏一回来,便被白鹭急急地迎进了内殿。
她没有像往日那般倒在软榻上,而是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那张故作镇定、实则因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戾气与悲伤。
珍妃那双美目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与压抑已久的悲伤:“你懂什么?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端着‘长子生母’的得意模样!她有什么资格得意?!当年若不是她与我争执,我的孩子怎会小产?又怎会伤了身子,以至于这么多年不孕,最后要靠着那虎狼之药?!”
她猛地侧过身,看着殿内那座雕着凤凰的紫檀木屏风,眼神瞬间变得迷离而遥远。
她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痛苦:“如果……如果我的孩子还在,他该和大皇子一样大了,说不定,说不定皇上也会带他去亲耕……他会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珍妃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那份失去孩子的痛苦,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刻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她总是在想,如果那孩子顺利降生,她苏氏的地位何至于此?她和皇上之间的情分,又怎会被这些新人分割得支离破碎?
白鹭看着自家主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知道她又陷入了那段痛苦的回忆里,心中又急又痛。
“娘娘!”白鹭红着眼眶,声音里带着哀求,“往事已矣,您现在最要紧的,是肚子里的这个!您怀得这般艰难,更要保持心情愉悦啊!您若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腹中的龙裔着想啊!”
白鹭的哭声终于将珍妃拉回了现实。
珍妃那双失焦的眼睛渐渐聚焦,她轻轻地将手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你说得对……”她喃喃自语,眼中重新燃起了孤注一掷的火焰,“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这个孩子……我必须保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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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内,温暖如春。
德妃刘氏坐在暖炕上,姿态依旧端庄优雅,正慢条斯理地用剪刀修剪着一盆水仙。
锦绣跪在一旁,将坤宁宫的争执场景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娘娘,您瞧珍妃那个样子,被气得猛咳,脸色都发白了。她又何必和您呛声呢?奴婢看啊,她这胎虚浮,怕是真难坐稳了。”
德妃放下剪刀,轻轻拨弄了一下水仙花瓣。
“她为什么要呛我?”德妃冷笑一声,语气比水仙花还要冷清几分,“那是因为她本来就和我不合,她将当年小产之事算在我头上了,当初本就怪她自己蠢,造人算计也不自知。”
她看向锦绣,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现在皇上亲点宏儿去春耕,这是几个孩子中的第一个!她定然是看不过的!当面呛我也不过是想让我动怒,失了体面罢了。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那么蠢,一点都不了解我,我岂会因为她一两句话失了体面。”
德妃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对老对手的了然与一丝不屑:“她若真气到流产,那便是活该她没福气。”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锦绣,你上次让赵荣鹏(德妃宫中的管事太监)去查珍妃药渣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锦绣连忙回道:“回娘娘,奴婢问过了。赵荣鹏那边回复说,承乾宫的人这次异常小心。珍妃娘娘的药渣,从来都是她身边的白鹭亲自看着,每日都会烧得干干净净,一丝不留。他们宫中的人都被叮嘱过,不许靠近,更不许议论。赵荣鹏试着买通了承乾宫的打水太监,都没能成功。那药渣,根本无法拿到。”
德妃闻言,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烧得干干净净,一丝不留…”她低声重复着,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那声音如同冬夜里冰冷的雨滴,“她越是如此小心,便越证明那药有问题。那绝不是普通的安神药。”
她站起身,在殿内缓慢地踱步。
“既然药渣查不到,那便多留意药方。去,让赵荣鹏盯紧太医院。虽然张院判是皇后的人,但太医院里,总有别人能用。”
她又喃喃自语道:“她那脉象虚浮,定是强行怀上的。”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大皇子奶嬷嬷焦急的低语:“哎哟,我的小祖宗,您慢点跑!”
大皇子贺昭宏一身朱红色的常服,兴冲冲地跑进殿内。
“母妃!儿臣下课了!”他跑到德妃面前,声音带着明显的兴奋。
“宏儿。”德妃脸上立刻换上了慈母的笑容,但语气依旧带着一丝严厉,她轻轻按住了大皇子的肩膀,眼神示意他放缓动作:“你这般跑着,成何体统?你已是七岁了,需得稳重些,母妃教你的规矩,你都忘了?”
“儿臣知错。”贺昭宏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规规矩矩地站好,虽然眼底还残留着下课的雀跃。
德妃满意地点了点头,牵着他的手坐到暖炕上,并不急着问他今日的功课,反而先拿起了他今日的习字。
“先将你今日的课业拿来,给母妃看看。”德妃的声音恢复了温和。
贺昭宏从书童手中接过自己的字帖,恭敬地递上。德妃接过字帖,细细查看,时不时地用朱笔圈点几下。
“这‘稼’字的最后一笔,有些浮躁了,力度不够。”德妃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罚你将这整张字帖,重新临摹一遍。明日交给母妃检查。”
“是,母妃。”贺昭宏丝毫不敢反驳。
等检查完功课,德妃才卸下了这份严厉,将字帖交给一旁的宫人收好,脸上重新露出鼓励的笑容。
“不过,你今日的功课完成得不错,先生也夸你背书娴熟。”德妃揉了揉他的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宏儿,过两日便是春耕大典,你可准备好了?”
贺昭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母妃放心!儿臣早已将大典的礼仪背得滚瓜烂熟,绝不会在父皇和大臣们面前失了体面!”
“背得熟是第一步,但并非全部。”德妃轻轻抚摸着他身上的新衣,眼神深远,“你要记得,你此次随行,是为了让你父皇看到你的聪慧与担当。届时,你须得站在父皇身侧,行礼时要稳,观礼时要沉,莫要被旁的事情分散了心神。”
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带着深深的期许:“你此行,是代表着皇家风范,是长兄之尊。”
“儿臣谨记母妃教诲,定不负父皇和母妃的期望!”贺昭宏坚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