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非天那冰冷的话语,如同审判,在空旷的神殿中回荡,将苏晓所珍视的“因缘”之道贬斥为冗余的噪声。然而,苏晓并未立刻反驳,他只是平静地回视着那双银灰色的、仿佛蕴含着星璇的眼眸,等待着。他感觉到,这位原初真王的内心深处,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绝对冰冷,那悖逆自身权柄的行为背后,必然隐藏着更深层的原因。
帝非天看着苏晓那沉静如水的目光,那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注视,让他那万年不变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面容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人类情绪的波动——那是一丝疲惫,以及一丝……被触及核心秘密的凝重。
沉默,在神殿中持续了片刻,只有平台下方那无尽虚无中偶尔流淌过的、凝固的法则之光,映照着这跨越了理念鸿沟的对峙。
终于,帝非天再次开口,那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声波,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仿佛承载了无数纪元重量的沙哑。
“汝等所见之龙庭,所见之秩序,视为牢笼,视为悖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却开始触及宇宙的终极秘密,“可知晓,宇宙之外,为何物?”
他没有等待回答,银灰色的瞳孔中,那旋转的星云骤然加速,仿佛在回溯无穷久远的时光。他抬起手,并非施展力量,而是如同展开一幅尘封了亿万年的画卷。
刹那间,苏晓、娜娜巫和樱的意识,被强行拉入了一片超越认知的景象之中。
那并非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纯粹概念层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感知。
他们“看”到了宇宙的边界——那并非物质意义上的壁垒,而是法则与存在的终极壁垒。而在那壁垒之外,并非虚无,而是某种……无法形容、无法理解、充满了绝对“无序”与“湮灭”意志的“存在”!
它如同浪潮,无声,无色,无质,却以超越时空理解的方式,永恒地、缓慢而坚定地拍击着宇宙的壁垒。每一次“拍击”,并非能量的冲击,而是更根本的、对“存在”概念本身的否定与侵蚀!它所过之处,并非物质毁灭,而是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被彻底抹除,归于比“无”更加彻底的“空”!
“此即为——‘终末浪潮’(the Final tide)。”帝非天的声音在他们的意识中响起,带着一种直面终极绝望后的、极致的冷静,“源自宇宙之外,无法以常理认知,无法以已知的任何力量抗衡。它的目的,并非毁灭,而是……彻底的‘无’化。”
景象切换,他们“看到”了帝非天在过去某个纪元,首次“感知”到“终末浪潮”时的震撼与推演。他以原初真王的权柄与智慧,穷尽了所有已知的可能性——第十一真王的因果编织、第九真王的生命赞歌、乃至其他真王的各种道路……在他的推演中,面对这超越概念的“浪潮”,所有这些基于宇宙内部法则、依赖于“存在”本身的力量,最终都如同沙堡般,会被无声地抚平、抹去。
“个体的因缘,文明的兴衰,情感的波动,在‘终末浪潮’面前,毫无意义。”帝非天的意念冰冷而残酷,“分散的、充满内耗与不确定性的宇宙,在其面前,唯有被逐个侵蚀、归于虚无一途。”
然后,他们看到了帝非天那孤独而疯狂的抉择。
既然宇宙内部的所有道路都无法抵御,那么,唯有将整个宇宙,凝聚成一个整体,一个绝对有序、绝对高效、摒弃了一切内耗与不确定性的统一实体,才有可能在“终末浪潮”的持续拍击下,维系住“存在”的底线,哪怕……付出的代价是牺牲宇宙本身的活力与多样性。
“龙庭,非是终点,而是方舟。”帝非天的声音带着一种殉道者的漠然,“以极致秩序,统合万有力源,对抗终末。此乃,唯一的生路。为此,牺牲‘混乱’,牺牲‘因缘’,牺牲一切被视为‘噪声’的活力……皆是必要之代价。”
他银灰色的瞳孔凝视着苏晓,那其中不再仅仅是冰冷,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为守护“存在”本身而不惜一切的决绝。
“汝此刻尚可在此谈论‘因缘’之美好,只因吾在此地,维系着壁垒,延缓着‘浪潮’的侵蚀。若放任宇宙依汝之道而行,终末降临之时,汝所珍视的一切‘因缘’,连同其承载的‘真实’,都将被彻底抹去,连一丝尘埃都不会留下。”
往昔的碎片,揭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
帝非天并非单纯的暴君或背叛者,他是一个预见了终极末日,并选择了最极端、最残酷方式试图为宇宙争取一线生机的……悲壮的守护者。
他的绝对秩序,他的龙庭,他所背叛的自身权柄,皆是为了应对那来自宇宙之外的、无法言说的恐怖——“终末浪潮”。
这个真相,沉重得让娜娜巫几乎无法呼吸,让樱的灵体感到冻结般的寒意。
苏晓的眉头,也深深地锁了起来。
帝非天的理由,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基于对某种超越当前认知的、宇宙级危机的推演与应对。
他们的理念之争,陡然上升到了关乎整个宇宙存续的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