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火车站
此处往日喧嚣的奉天火车站此刻俨然成了漂浮在浑国积水中的孤岛。铁轨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浑浊的黄褐色积水,水深能没过大半个成年男子的胸膛,约有1.2米。几列准备发往关内疏散难民的火车像被困住的钢铁长龙,瘫痪在积水中,进退维谷。月台上,更是混乱不堪,难民们蜷缩在尚未被水淹没的高处,孩子的哭喊、大人的咒骂与焦急的询问交织在一起。
士兵们在及腰深的水中艰难跋涉,用木板、门板甚至木盆协助转移被困在站房二楼或车顶上的老弱妇孺。
一队工兵正在尝试用沙袋和人力抽水泵在站前广场构筑临时防线,但城市积水仿佛无穷无尽。
一队队卫生兵戴着简易口罩,登上那些尚未完全被淹的车厢,向惊恐的难民们喊道:“大家不要慌!都坐好!”同时用力将一颗颗用棉布包裹的“石灰弹”投掷到车厢角落和积水中,白色的粉末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气味——这是防止霍乱随人流传播的无奈之举。
奉天城内,低洼地带的街巷已成河道,居民们用桌椅板凳搭起临时通道,士兵和水会成员划着木船、木盆穿梭其间,运送着少量的干净食物和药品。
一处冲毁半塌的民房前,几名士兵和志愿者正用担架小心翼翼地将一位被掉落房梁砸伤的老者抬出,老人痛苦的呻吟淹没在雨后的嘈杂中。
通往城外的关键铁路线上,无数民工和士兵正在军官的吆喝下,拼命抢修被暴雨冲毁的路基。号子声、铁锹与石块的碰撞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一些地势较高、未被积水淹没的仓库和公共建筑被临时征用。这里人头攒动,但秩序相对井然。奉天当局设立了临时的粥棚和医疗点。
分发食物的官员声嘶力竭:“排队!都排队!每人都有!”
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对发放窝头的士兵感激涕零:“军爷,谢谢,谢谢……”
角落里,医疗队正在为生病的难民检查,医生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语气却异常坚定:“这个孩子发烧了,需要立刻隔离观察!快,送到临时隔离区去!”
整个奉天城,虽然未遭洪水直接吞噬,但积水的围困、交通的瘫痪、难民的恐慌与潜在的疫情,构成了巨大而压抑的紧张感,仿佛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就会断裂。
奉天省公署,张作霖办公室
张作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色阴沉地看着常威。桌上,摆着关于灾情和财政支出的报告。
张作霖深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目光锐利如刀,直接开门见山:
“常威,我听说你在哈尔滨搞赈灾搞得不错,好大的手笔啊!光买粮食一项,一出手就是五十万大洋?”他身体微微前倾问询道,“你小子给我透个底,你他妈到底背着我,捞了多少钱?!”
常威脸上立刻堆满了委屈和无辜,双手一摊:
“哎呦喂!我的帅爷!您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常威对天发誓,绝没动贪污一个子儿!我哪敢啊!”他眼珠一转,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解释道,“不瞒您说,帅爷,我现在啊,是日本三井物产的大股东!眼下这东北的大豆买卖,我多少都能插上一脚。赚是赚了点,但那都是正经的买卖钱,跟捞油水不沾边啊!”
他立马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脸上换上关切的神情:
“哎,帅爷,咱们奉天这回……受灾严重不?”
张作霖一听这个,火气又上来了:“妈了个巴子的!严重不?你眼睛不会看啊?!自己来的时候没看见?!”他指着窗外,虽然看不见具体景象,但仿佛能感受到整个城市的混乱,“百年一遇的大洪水!辽河下游,从盘锦到营口再到通辽,决了十几处口子!咱们奉、吉、黑加热河,加起来受灾的超过一百二十万人!老百姓死了三万多!尸首都找不回来多少!你说严不严重?!”
他越说越气,绕到常威面前,用手指虚点着他:
“我说你这个干儿子,是真不让人省心!我让杨宇霆去找你,整编部队,充实奉军实力!你倒好,跟老子玩起捉迷藏了,把兵给我藏起来了!”老张的眼神变得极其危险,语气森冷,“呵,你小子,又捞钱,又藏兵,还跟日本人勾勾搭搭……怎么滴?翅膀硬了,想找个机会,跟你干爹我比划比划,干一架是不是啊?!”
常威心里一紧,立刻摆出更加诚恳且惶恐的姿态:
“哎呦!我的大帅!天地良心,我常威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有那个念头啊!”他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我知道,您坐镇咱们东北,操心劳神,难免会担心底下人不安分。但我常威今天把话撂这儿:我绝对,绝对不会造您的反!不但不造反,谁要是敢跟您炸刺儿,我常威第一个带兵帮你灭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张作霖,话语掷地有声:
“眼下这东北,能镇住场子的,也就帅爷你了!我常威就认您张大帅一个!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哪天……哪天您要是不在了,这东北,也还得姓张,我就认我那学良兄弟!没二话!”
看张作霖眼神微微变化,常威趁热打铁,语气变得轻描淡写:
“您呀,真不用老惦记我手里招揽的那点人马。说白了,大部分都是收编的胡子,乌合之众,难堪大用。平时维持地方、剿剿匪还凑合,真拉到战场上,哪能跟您的精锐碰比?那不就是鸡蛋跟石头嘛?我藏着掖着,也就是怕他们给您丢人,想着等练好了再向您汇报……”
常威这一番连消带打,既表忠心,还想顺带把藏兵的理由给圆过去可老张他何许人也?根本不吃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