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内,一家僻静酒馆雅间
几碟小菜,一壶烧酒。张学良与常威对坐而饮,几杯下肚,气氛松弛了不少。
常威给张学良斟满酒,看似随意地问道:“汉卿,有个事儿我一直挺好奇。帅爷为啥总管你叫‘小六子’?我印象里,你好像是嫡长子啊,这排行也对不上啊?”
张学良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他抿了口酒,说道:“嗨,说来话长。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我爹就比较相信老家那边的说法,给我取了个小名儿叫‘双喜’,想冲冲喜。后来病还是不见好,我爹急了,就带我去庙里‘拜寄’,求菩萨保佑。路上,正好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小六子,回家吃饭啦!’我爹一听,觉得这名字接地气,好养活,能把我‘留住’,当场就给我改了名。打那儿起,‘小六子’就叫开了。”他摇摇头,“我爹那人,你也知道,有时候就信这些。”
常威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帅爷这是爱子心切啊!来,为这份父爱,干一个!”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常威话锋一转,带着点调侃:“不过汉卿,你这‘风流’的名声,可是比你‘小六子’的名头还响啊。吉林那位谷小姐……安置妥当了?”
张学良脸色微黯,摆摆手:“别提了,被我父亲给我上了,这男人啊,就是就是得有权力,你看我,生在帅府,想娶个女人进门,那都身不由己!上面有老子替你管着,不像你,想娶几个娶几个,上回你可是把我爹想娶的姨太太都给抢走啦!肚子都给人家弄大了,下手可真够快的!不过也好,省的再给我整出来一个六妈妈来……”
他转而又说道,“对了,我爸刚从法国弄来几十辆坦克!”
常威眼睛一亮,身体微微前倾:“哦!是雷诺Ft-17?这可是好东西啊!炮塔能转圈,机枪小炮一应俱全,对付步兵和固定工事绝对是一把好手!帅爷这可是下了血本,这可是咱们中国头一支装甲部队!意义非凡!”他语气中充满赞赏,随即又压低声音,“不过,这东西娇贵,对后勤、训练要求极高,而且日本人那边,肯定也盯着呢。”
提到日本人,张学良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是啊,关东军在我们东北,就像枕边的恶狼,随时可能扑上来咬一口。我爹这次铁了心要再次入关,找吴佩孚、曹锟算账,一方面是为前年战败雪耻,另一方面,也是想整合关内所有的力量,应对将来可能……更大的变故。”
常威点点头,神色凝重:“当今中国,军阀割据,列强环伺,其中当以日本最为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张学良若有所思地看着常威,感觉这个看似粗豪的干兄弟,看问题却颇有深度。两人就军事、武器、国内外局势又聊了许多,许多地方都有共同见解,酒喝得畅快,话也说得深入,关系在杯盏交错间似乎又拉近了一步。
八月,哈尔滨保安军驻地
军官会议
郑团长站在简易讲台前,脸上带着兴奋的光彩,对着底下坐着的连排级军官们喊道:
“弟兄们!静一静!好消息!上峰命令,这胡子,咱们不打啦!”
他环视一圈,提高了音量:“大帅有新的指令!要进关,打曹锟!吴佩孚!这好啊!弟兄们,这可是抢地盘啊!比窝在这山沟里打胡子可占大便宜啦!对吧!弟兄们!呵呵呵呵呵……”
他干笑了几声,却发现底下军官们反应平平,有的低头,有的面无表情。郑团长脸上有点挂不住,又变着法哄道:
“哎!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心里打鼓!但我告诉你们,我们吃老张家的,穿老张家的,就得听老张家的吆喝!替他卖命!知道吗?他让打谁咱就打谁!”
他敲了敲桌子,加重语气:“其实啊!这次进关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大帅是谁呀?!他是最要脸面的人!这是要报前年的仇!这回可是要来狠的啦!六路大军,咔咔开进关内!咱们团,被编到第三军,归少帅和郭松龄副司令指挥!”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警告和期望:“弟兄们!都给我绷紧着点!到时候打起精神!千万别给我丢人现眼,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一众士官齐刷刷起立,声音洪亮,但其中有多少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临傍晚,驻地墙根下
散会后,冯二铁领着结拜兄弟老三刘大宝,鬼鬼祟祟地溜到营地偏僻的墙根下。班长老大赵永昌正蹲在那里,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脚下已经有好几个烟头。
刘大宝走到跟前,憨声问道:“大哥,你找我啥事?神神秘秘的。”
赵永昌没抬头,又猛吸了一口烟,才拉了拉兄弟的衣裳,声音压得极低:“部队……马上要入关了。我跟你二哥……都不想干了……”
刘大宝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差点喊出来:“啥?想当逃兵?”
“嘘——!”冯二铁一把捂住他的嘴,紧张地回头看了眼周围,确认没人,才松开手,低声道,“老三,你才入伍没一年,没经历过。前年我们跟直军打过,那仗打得……可惨了,死老人了!尸山血海啊!”
老大赵永昌终于掐灭了烟屁股,又点起一根,长长吐出一口浓烟,才哑着嗓子说:“你要跟着部队走,俺俩不拦着。但俺俩是走定了!把尸首扔在关外,当个没人收尸的外乡鬼,俺可不干!”
老实巴交的刘大宝看着两个结义哥哥,眼圈有点红,梗着脖子道:“大哥,二哥,咱们是磕过头的结义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就是死!俺也跟着你们!”
赵永昌激动地站起来,用力搭上他的肩膀:“好兄弟!那咱们今天晚上就走!”
刘大宝却面露难色,扭过头转向一边,不吭声。
赵永昌手僵了一下,问道:“怎么了?老三,反悔了?”
刘大宝猛地转回头,脸上带着恨意:“不是反悔!我出来当兵,就是想报仇!上一回,只烧了潘家那老狗的绸缎庄,我还没解恨呢!”
冯二铁倒吸一口凉气:“咋的三弟?你还想来一回啊?”
刘大宝眼神凶狠,恶狠狠道:“对!这一回,咱们弄上一些钱!你们俩回家能过上几天好日子,我也好再出一口恶气!”
赵永昌看着三弟眼中的决绝,又看了看冯二铁,思量片刻。索性当逃兵也是掉脑袋的大罪,也不差再多干这一票了!他把心一横,摆了摆手里的军帽说道:“好!你说咋办吧?大哥听你的!”
冯二铁见老大都同意了,也把牙一咬:“你说吧……三弟,二哥也跟你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