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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郡府的书房,春日的暖阳透过新糊的桑皮纸窗,在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光斑。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淡淡的草木清气。吕布未着惯常的明光铠,仅以一袭玄色深衣坐于主位,少了些许战场杀伐的凛冽,多了几分执掌权柄的沉凝。他面前宽大的紫檀木案几上,井然有序地摊开着数卷材质、风格各异的文牒。

他首先拿起最上面那份由精鞣牛皮制成的卷宗,这是田豫与赵云联名发来的北疆六百里加急军报。目光沉稳地扫过上面关于精准击溃匈奴挑衅部落、迫降周边小部、以及筹建边境榷场等事的简洁陈述,吕布微微颔首,古铜色的食指在“俘获妇孺牛羊甚众,择其首恶立诛辕门,余者分散安置,待抚”那一行铁画银钩的字迹上轻轻一点,留下一个无形的印记。

接着是蔡琰从南阳各郡县发回的新政汇总简报,用的是质地较好的南阳楮皮纸。上面以清秀而有力的笔触,详细记录了清查隐田、重新分配无主荒地、安置流民编户、推广新式曲辕犁与耧车的进度,以及遇到的几家豪强联合抵制与随之而来的果断处置结果。吕布看得尤为仔细,冷峻的面容在读到“新垦田亩数目已超预期三成,流民安置井然,秩序初定,若天时相助,秋后粮产必可大增”时,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第三份是贾诩从长安转来的密报,附有李肃通过“暖锅”食肆网络收集、整理的各路零碎风闻。这些信息看似杂乱,却包罗万象。吕布的目光在关于“邺城盐价暗涨三成,民间颇有怨言”、“许都皂角短缺,疑与漕运不畅有关”、以及“江夏战事胶着,黄祖据城死守,孙策攻势甚急”等字句上停留片刻,眼神深邃,仿佛能透过这些文字,窥见天下大势的细微涟漪。

最后,他才将那些关于曹操全力清剿刘备残部、袁绍内部因并州之失与青盐利断而显露的财经困顿、以及孙策在江东最新动向的常规简报快速浏览完毕。

贾诩坐在下首靠窗的位置,双手捧着一杯热气渐消的清茶,身形微微佝偂,如同一个沉浸在自身世界的安静老者,耐心等待着主位上那位雄主消化这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他是不久前才从长安赶至宛城,专程为了此次定策之会。

良久,吕布放下手中最后一卷竹简,身体向后靠在坚实的椅背上,目光如炬,投向仿佛入定般的贾诩:“文和,这些,你都看过了?”

贾诩闻声,缓缓放下茶杯,微微躬身,声音平和而略带沙哑:“皆已览毕,心中略有计较。”

“嗯,说说看。”吕布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视。

贾诩沉吟了约莫三息时间,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条理清晰,字字千钧:“北疆之事,国让与子龙文武相济,刚柔并用,方略极为得当。初战告捷,兵威已立,匈奴短期内不敢南顾。后续开设榷场,以商利羁縻诸胡,互通有无,实乃化解干戈、谋求长治之上策。主公可即刻批复,准其全权酌情办理,并可从河东盐池拨付部分盐引,从洛阳武库调拨部分非制式铁器份额,以固其策,示之以恩。”

吕布点头,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敲:“可。告诉田豫,榷场规模、交易时间由他掌控。但交易物品种类、数量,需严格登记造册,定期查验。尤其是核心军械与大型铁器输出,必须慎之又慎,需经子龙副署方可。”

“南阳内政,”贾诩继续道,语调依旧平稳,“蔡夫人举措得力,宽严相济,手段精准。镇压首恶立威,安抚余众收心,使得新政推行顺畅,民间根基渐稳。此乃稳固根基之大喜。眼下只需按部就班,假以时日,南阳必成我军未来南下荆襄或东出中原之坚实跳板与粮饷根本。”

“嗯,”吕布鼻腔里发出一个肯定的音节,眼神柔和了一瞬,“琰儿做事,思虑周详,我放心。回信时,代我多加慰劳,嘱其勿过操劳。”

贾诩顿了顿,将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波谲云诡的外部局势:“曹孟德,黑风峪新败,损兵折将,元气未复,眼下又忙于清剿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刘备,短期内绝无力北顾或西窥。河北袁本初,并州之失痛彻骨髓,青盐之利断绝更伤其财赋命脉,内部财经困顿已现端倪。其继承人之争虽未表面化,然长子袁谭据青州隐隐自立,已分其势,袁本初欲要恢复旧观,非一朝一夕之功。此二者相互牵制,彼此忌惮,于我而言,实为大利。”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划,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笔,勾勒出南方荆襄九郡的轮廓:“至于荆州…刘景升,垂垂老矣,守成尚可,进取不足。去岁欲趁我并州新定、南阳初附之机火中取栗,反丢南阳,实力大损。如今其心腹之患,非我南阳吕布,乃江东那位锐气正盛的小霸王孙伯符也。”

吕布接口道,语气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冷静:“孙策已彻底平定山越后患,整合江东内部,如今倾举国之兵,再攻江夏,势头凶猛,志在必得。刘表为保荆州东门户,必调重兵于夏口、樊口一线,其北境南阳方向的防御,实则外强中干。”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孙伯符在东边打得越狠,攻势越猛,刘表在我宛城脚下,就越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还需防着我趁火打劫。”

贾诩颔首,脸上露出近乎不可察觉的赞许:“主公英明,所见透彻。孙策猛攻江夏,无形中为我看住了南线最大之敌。眼下八方局势,相互制衡,于我而言,正是上天赐予的,难得的喘息与发展之机。”

吕布倏然起身,龙行虎步至墙壁上悬挂的巨幅牛皮舆图前,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缓缓扫过己方控制的并州、司隶、南阳,以及周边那犬牙交错、色彩各异的势力范围。他的身影在舆图前显得格外高大。

“如此看来…”吕布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安静的书房中回荡,做出了最终的决断,“未来半年,乃至一年,我军总方略便是:北抚、西稳、东观、南固。”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贾诩,逐条阐述:“北抚,全力支持田豫、赵云,以战促和,以利羁縻,辅以必要之威慑,务求彻底稳定北疆,将塞外诸胡化为我之屏障与商贸助力,而非年年剿之不尽的边患。”

“西稳,长安、弘农、河东,乃我根基之地。有文和你与文远(张辽)坐镇,监控朝堂,安抚地方,保障后路稳固,暂无大虑。长安政务,文和多费心。”

“东观,”吕布目光投向舆图上兖豫广袤之地,“静坐宛城,坐看曹袁相争,刘备搅局。彼等消耗越甚,内斗越狠,于我未来东进便越是有利。必要时,或可让李肃那边,再给曹操的后方添点‘堵’,譬如…让那些黄巾余孽的活动,更频繁些。”

“南固,”他的手指重点落在南阳区域,用力一点,“此处新得,民心未附,潜力未发。未来一段时间,重心在于此地!全力支持琰儿推行新政,发展农桑,积储粮草,整训兵马,厘清吏治。务必要将南阳,真正变成我插向荆州腹地,乃至未来可能挥师中原的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

贾诩静静听完,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微微躬身:“主公洞若观火,深谙韬光养晦之道。此策老成持重,步步为营。于无声处积实力,于静默中待惊雷。诩,并无异议。”

吕布走回案前,提起那支狼毫笔,蘸饱了浓墨:“那就以此定策。传令各方,依计行事。”他笔走龙蛇,一边书写一边补充,“告诉文远,颍川方向,保持战术压力,频繁哨探,但勿主动挑衅,引曹军主力来攻。告诉李肃,他的‘暖锅’,可以试着往荆北、兖南再开几家分店了,眼睛放亮些,耳朵伸长些。”

命令被迅速书写、用印、密封。一名名早已待命的信使接过指令,翻身上马,带着新的战略指引,如离弦之箭般奔赴各方。

书房内重归宁静,只剩下更漏滴答。吕布再次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宛城内外一派欣欣向荣的春景。远处的校场隐约传来士卒操练的呼喝声,近处的街市人声隐约可闻。外部的纷扰与厮杀似乎暂时被隔绝,但他深知,这难得的平静之下,是力量在暗流中积蓄,是锋芒在鞘中磨砺,是下一次更猛烈风暴来临前的决定性准备。他迫切需要这段宝贵的时间,将到手的地盘和人口,彻底消化、整合,转化为未来争霸天下所需的雄厚资本与雷霆万钧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