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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都,司空府的书房内,一股浓重的药味与清冷的墨香交织,形成一种独特而略显压抑的气息。郭嘉裹着厚厚的银狐裘衣,蜷坐在烧得正旺的炭盆旁,脸色苍白如纸,不见丝毫血色,不时以袖掩口,发出一连串压抑低沉的咳嗽,肩头随之轻轻颤动。然而,与这病弱躯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双深陷的眼眸——此刻正亮得灼人,仿佛两簇跳动的幽焰,能轻易穿透世间一切纷繁表象,直抵人心与局势最幽暗的本质。

曹操端坐在他对面,身姿依旧挺拔,眉头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那份关于刘备最新动向的军报边缘反复敲击,发出单调而焦躁的笃笃声。

“奉孝,刘备此獠,真真是跗骨之蛆,挥之不去!”曹操的声音里压抑着翻腾的怒火,更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依托兖豫边界的连绵山势,行踪飘忽诡秘,剿之不尽,驱之复返。子孝(曹仁)、曼成(李典)数次设伏合围,皆被其借复杂地利逃脱,反而折损了些许精锐,白白消耗钱粮。如今,他搅得边境数郡鸡犬不宁,我军粮道时受威胁,地方官吏人心惶惶!长此以往,非但空耗我军力精力,更恐助长其势,吸纳流亡,终成心腹大患!”

郭嘉待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稍稍平复,用微颤的手端起旁边温热的药茶呷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声音虽虚弱,却如冰锥破水,字字清晰,直指核心:“明公所虑,正是关键。刘备,世之枭雄,人杰也。有关羽、张飞此等万人敌誓死相随,更兼其自身坚韧不拔,百折不挠,尤善于收揽人心,蛊惑百姓。困兽犹斗,况此等人乎?于彼熟悉之山峦叠嶂间,强驱我北地精锐与之硬拼,追剿游击,实乃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事倍功半,智者不取。”

他微微前倾身体,炭盆跳跃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瞳孔中映出点点星芒,语速不急不缓:“嘉苦思良久,或有一计,可试之。名曰:驱狼吞虎,或可谓之……以匪制匪。”

“以匪制匪?”曹操眼中精光骤然一闪,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奉孝之意是?”

“黑山军,张燕。”郭嘉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仿佛在棋盘上落下关键一子,“此人盘踞太行山脉多年,麾下虽多乌合之众,然其中不乏积年悍匪,亡命之徒。去岁袁绍为牵制吕布并州兵力,曾暗中联络张燕,使其袭扰河内等地。如今,袁绍自身困于财经,与青州袁谭亦有龃龉,对张燕之资助早已断绝。其部众以劫掠为生,失了北面粮饷,日子想必愈发艰难,正渴求新的财路与喘息之机。”

他顿了顿,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继续道:“而刘备,自窜入兖豫边界以来,为求立足,获取粮草军资,站稳脚跟,屡屡以‘剿匪安民’为名,清剿周边大小匪寨,其中颇有几个,乃是向黑山军缴纳供奉、受其庇护之地。双方……早已结下血仇。只是张燕忌惮明公虎威,恐引火烧身,一直不敢大举南下,深入兖豫腹地寻仇报复罢了。”

曹操是何等人物,立刻完全明白了郭嘉的意图,眼中光芒大盛:“奉孝是说,我们可暗中遣使联络张燕,许以钱粮、军械,甚至是……某种程度上的默许与其在特定区域的活动,以此为饵,诱使其挥军南下,替我们去对付刘备?”

“明公明鉴,正是此理。”郭嘉微微颔首,语气肯定,“张燕及其麾下,常年啸聚山林,熟悉山地作战,其劫掠方式本身便是另一种形式的游击,正可克制刘备之所长。我军只需提供刘备部大致活动范围、可能的粮草囤积点等关键情报,甚至可‘疏忽’地开放部分边境隐秘通道,佯装不知,放黑山军精锐悄然入境。彼时,两虎相争于山林,无论孰胜孰负,于我皆是有利无害。若张燕胜,则刘备可除,我等只需事后以‘平定匪患’之名,出兵收拾残局,或剿或抚,对付一支历经恶战、疲惫不堪的黑山军,总比对付如今这支滑不溜手的刘备要容易得多;若刘备胜,也必是惨胜,实力大损,十不存一,我军再行雷霆一击,可竟全功,永绝后患。即便……最终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亦是天佑明公,一举去我两害!”

此计可谓毒辣精准至极,充分利用了敌人之间的矛盾与生存需求,将本需自己付出巨大代价的剿匪重任,巧妙地转嫁了出去,自己则高坐钓台,稳操胜券,坐收渔翁之利。

曹操沉吟片刻,眼中利弊权衡飞快闪过,手指停止了无意识的敲击,唯一顾虑浮现:“张燕……此獠反复无常,乃巨寇出身,毫无信义可言。其言可信否?若其阳奉阴违,甚至与刘备暗中勾结,反过来算计于我,或趁机坐大,尾大不掉,又当如何?”

郭嘉闻言,淡然一笑,那笑容带着智珠在握的从容与一丝冰冷的意味:“明公勿忧。张燕,贼寇也,其所求者,无非‘利’字而已。我许以实利——金帛、粮草、乃至未来可能的生存空间,同时又手握其跨境行动、与我暗中交通之把柄,彼为求部众生存,短期内必甘心为我所驱策,此为势也。至于其与刘备勾结……刘备自诩汉室宗亲,标榜仁义,爱惜羽毛,其立足之本便是‘大义’名分,岂会与声名狼藉、荼毒百姓之巨寇张燕深交?即便迫于形势,双方有所接触,也必是相互猜忌,各怀鬼胎,绝难真正联合,成不了气候。我等只需派遣得力之人,严密监控战局,控制钱粮军械供给之节奏与数量,便可如臂使指,将其牢牢握于掌心,使其欲罢不能。待事成之后……”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微微眯起的眼中一闪而逝的寒光,已说明了一切。

曹操豁然开朗,脸上多日阴霾一扫而空,抚掌笑道:“善!大善!奉孝此计,洞悉人性,直指要害!便依此行事!”他不再犹豫,当即唤来心腹侍卫长,低声吩咐,立即选派精明干练、胆大心细且曾与河北黑山军有过接触的密使,携带充足金帛与他的亲笔密信,秘密北上,潜入太行山深处,务必要见到张燕本人。

……

数日后,太行山深处,黑山军主营寨。

张燕踞坐在铺着虎皮的粗糙木椅上,看着曹操密使带来的黄澄澄的金饼和那封措辞巧妙、既带利诱又含威胁的密信,粗犷凶悍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他身材魁梧,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记录着无数次厮杀,眼神如同觅食的饿狼,凶悍而多疑。

“曹司空……要俺老张去对付那个大耳朵刘备?”张燕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金饼,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那刘大耳,确实可恶!打着剿匪的旗号,端了俺好几个山下依附的寨子,杀了不少靠他吃饭的弟兄!此仇不报,俺张燕以后还怎么在太行山立足!”

但他随即眯起那双凶睛,紧紧盯着神态自若的密使,话锋一转:“可曹司空就给这点黄白之物,便想让俺们弟兄去跟刘备拼命?那刘备也不是善茬,他身边那个红脸长髯的关羽,那个豹头环眼的张飞,都是万夫不当的猛将!俺的弟兄们也是爹生娘养的,不能白白送死!”

密使早已得到郭嘉面授机宜,对答如流,不慌不忙道:“张大帅,此乃定金,以示诚意。若大帅能率众重创乃至剿灭刘备,曹司空另有厚赏,后续粮草、精良兵器铠甲,皆可商议。况且,司空承诺,只要大帅行动期间,约束部众,不扰兖豫核心富庶郡县,边境某些关卡……或可对大帅的弟兄们,网开一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大帅既可报仇雪恨,稳固威信,亦可获得眼下急需之物资,以度难关,何乐而不为?”

张燕沉默着,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金饼上的纹路,麾下几个心腹头目也凑过来低声交换意见。营寨里确实缺粮缺饷,日子紧巴,刘备又断了他们几条重要的财路,与势力庞大的曹操合作,看似是目前最好的一条出路。

“妈的!干了!”张燕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案几上的金饼都跳了一下,“回去告诉曹司空,这买卖,俺老张接了!让他把刘备那伙人的踪迹、粮草藏在哪个山旮旯,都给俺查清楚喽!俺要让那刘大耳知道,这太行山周边几百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密使见任务完成,不再多留,躬身一礼,悄然离去。

张燕立刻召集麾下大小头目与悍匪,脸上露出狰狞而兴奋的笑容,声震营寨:“弟兄们!抄家伙!跟老子下山,去找那个自称皇叔的刘大耳算总账!抢他们的粮食,夺他们的兵器,让他尝尝咱们黑山军的厉害!”

很快,一支为数不少、极其熟悉山地作战的黑山军精锐,在曹操方面“无意中”留下的通道指引和精准情报支持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凶残狼群,悄然潜出了太行山,向着刘备活动的兖豫边境群山区域扑去。

而此时,刘备正与关羽、张飞在一处隐蔽的山谷中休整人马,筹划着下一次针对曹军粮道的行动。山谷中雾气氤氲,山林寂静,尚不知一场源自许都深宫的致命奇谋,已经将另一股同样凶悍狡诈的敌人,引到了他的面前。山雨欲来,肃杀之气,已然弥漫于无形之中。郭嘉的“驱狼吞虎”之策,正式拉开了冷酷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