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卫星爆炸的余波缓缓平息,碎裂的冰晶如同钻石尘屑,在“木星”巨大的引力场中慢慢扩散,形成一圈朦胧的光环。潜航器在冲击波中受损不轻,外壳多处破裂,紧急密封剂嘶嘶地喷涌着,暂时维系着脆弱的气密性。陈时和艾米娜被爆炸抛飞,所幸防护服足够坚固,两人挣扎着在低重力环境下爬,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几乎散架的潜航器。
舱门关闭的瞬间,两人瘫倒在地,剧烈喘息。医疗床上,周卓胸口的暗红晶体已然再次沉寂,颜色却比之前更深,近乎墨黑,那缓慢的搏动带着一种饱食后的慵懒与满足。它刚刚吞噬了前哨站爆炸释放的大部分能量,以及其中蕴含的信息残渣。
陈时脑中回荡着前哨站科学家最后的警告——“她醒了”。这个“她”,与周卓意识碎片中提到的“她”是否同一存在?是“镜中之影”的本体?还是某种更古老、更恐怖的东西?血色方舟只是其先锋?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艾米娜检查着损伤报告,声音沉重,“引擎勉强能启动,但进行一次短途跃迁后很可能彻底报废。而且,我们几乎没有能源了。”
陈时目光扫过窗外那颗巨大的气态行星“木星”,以及那颗在它大气层中悬浮的、裂开一丝缝隙的蔚蓝泪滴——“木星之泪”。那一声微弱的叹息般的意识波动,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他的感知,带着无尽的悲伤与……一丝微弱的指引?
泪星遗产的知识碎片中,某些关于能量汇流和隐藏路径的记载,与眼前的气态巨行星结构隐隐呼应。
“不,我们不跃迁。”陈时做出了决定,眼神锐利来,“我们下去。”
“下去?去哪里?那颗行星?”艾米娜愕然。
“去它的云海深处。”陈时指向“木星”那翻涌不休、色彩斑斓的大气层,“泪星的知识告诉我,这类巨行星的能量湍流和电磁风暴,是极佳的天然遮蔽场。而且……我感觉,‘她’或者追捕‘她’的东西,对那里的干扰会很大。更重要的是……”他看向那颗“木星之泪”,“它似乎在指引我们去那里。”
这是一个疯狂的赌注。气态巨行星的环境极端恶劣,强大的压力、恐怖的风暴、致命的辐射……以潜航器现在的状态,深入其中无异于自杀。
但没有更好的选择。留下,就是等死,或者等待未知的追捕者。
陈时集中最后的精神,利用泪星遗产的知识,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潜航器剩余的能量,在舰体表面构建出一个极其简陋的能量导流罩,试图模拟巨行星内部某种特定大气生物的能量签名,以期减少环境排斥。
引擎发出最后的悲鸣,推动潜航器脱离卫星轨道,义无反顾地扎向那片浩瀚、狂暴的云海。
进入大气层的瞬间,巨大的压力使得舰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窗外不再是星空,而是无边无际、高速流动的氨冰晶和氢氦风暴,闪电如同巨蟒般在云层中穿梭炸裂。传感器几乎全部失灵,导航完全依赖陈时对能量流的本能感知和那一丝来自“木星之泪”的微弱指引。
他们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粒微尘,被巨大的力量裹挟、抛掷,随时可能解体。
然而,正如陈时所料,潜航器表面那简陋的能量导流罩似乎了一些作用,他们并未遭到最致命的能量湍流直接冲击。而且,一进入这混乱的能量环境,周卓胸口的暗红晶体似乎变得有些……不适?其搏动频率微微紊乱,对外的感知和吞噬欲望也明显降低,仿佛这极端混乱的自然伟力干扰了它那基于绝对秩序的运作方式。
这给了他们一丝喘息之机。
在云海中艰难下潜了不知多久,依照那丝微弱指引的引导,他们闯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这里的云层呈现出诡异的紫金色,流动缓慢,压力依然巨大,却少了些狂暴的能量闪电。
更令人惊异的是,在这片紫金色的云海深处,竟然漂浮着一些巨大的、残破的、非自然的构造体!
它们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骸骨,又像是某种废弃的星际飞船残骸,材质非金非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霜和能量结晶,显然已经在此漂浮了无比漫长的岁月。它们的风格古老而奇特,与议会、星语者、甚至之前见过的任何文明造物都截然不同。
“这些是……什么?”艾米娜看着传感器勉强传回的模糊图像,震惊不已。
陈时操控潜航器小心地靠近其中一块较小的残骸。泪星遗产的知识再次被触动,他辨认出一些模糊的信息:“这些……好像是‘守护者’族群的遗迹……一个非常古老、曾经致力于维护宇宙间生命多样性的文明……他们似乎……最终湮灭在了这里?”
难道“木星之泪”指引他们来此,是为了让他们看到这些?
就在他们试图探查更多时,潜航器的通讯器突然捕捉到一个极其微弱、且断断续续的主动信号!信号编码方式极其古老,却带着一种明显的、自动应答的友好标识。
信号源,来自前方一块最大的、形状如同巨大弯舟的残骸内部!
有东西还在运作?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异变陡生!
一直因环境干扰而略显不适的暗红晶体,在捕捉到那股古老友好信号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渴望与……贪婪!
它似乎从这古老信号中,识别出了某种极其“美味”或者说“大补”的能量签名!
嗡——!
暗红光芒大盛,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具侵略性的血色能量触须,猛地从晶体中探出,无视外部恶劣的环境,直接穿透潜航器外壳,闪电般射向那块最大的残骸!
它要强行抽取那残骸内部可能残存的能量源!
“不!停下!”陈时试图阻止,却根本无法干涉晶体的行动!
血色能量触须瞬间刺入古老残骸。
然而,这一次,它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抵抗!
那残骸内部,并非毫无生机的死亡之地!一股沉静、厚重、带着泥土与根系般气息的翠绿色能量猛地爆发出来,稳稳地挡住了血色触须的入侵!两股性质迥异的高等能量在紫金色的云海中激烈碰撞、僵持,迸发出无声的能量风暴,搅动着周围的云层!
这股翠绿色能量……陈时和艾米娜都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它与“方舟”计划中的生命能量相似,却更加古老、纯净、充满了自然的野性与韧性!
它像是……“方舟”计划试图模仿却从未真正达到的……某种本源?
暗红晶体似乎被激怒了,更多的血色能量涌出,试图吞噬对方。
而那翠绿色能量也毫不示弱,甚至开始反向渗透,试图解析和净化血色能量中那冰冷的秩序。
就在两股力量僵持不下,即将引发更大爆炸的瞬间——
那块古老残骸的内部深处,一个意识苏醒了。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无上威严与悲伤的声音,直接响彻在陈时和艾米娜的脑海,也似乎传递给了那颗暗红晶体:
“离去……‘饕餮之种’……这里……不是……你的……食粮……追寻……‘青壤’……否则……‘母亲’……彻底苏醒……万物……归一……”
话音落下,翠绿色能量猛然爆发,将血色触须狠狠震退!同时,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空间推力作用在潜航器上,将他们连同那不甘地嘶鸣着缩回的暗红晶体,一同推出了这片紫云区域,推向了更深、更未知的云海深渊!
“饕餮之种”是在指血色方舟晶体吗?“青壤”又是什么?那个苍老的声音是谁?是古老“守护者”的遗民?它提到的“母亲”是否就是前哨站日志和周卓意识中提到的“她”?“彻底苏醒”和“万物归一”意味着什么?这突如其来的遭遇,是获得了新的线索,还是惊醒了另一个更可怕的存在?他们被推向的深渊下方,又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