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宾客的欢声笑语僵在脸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于高踞帝座、神色瞬间冷凝下来的天帝身上。
刚刚才在史书中读到的、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阴影,竟在此刻,重现世间。
穗安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眸中所有因婚礼而产生的温和尽数褪去。
擎苍还真是会挑日子。
离镜率先出列,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惶恐:“陛下!东皇钟异动,皆因我父君之故!离镜愿亲率翼族将士,前往若水,与擎苍决一死战!”
他这是怕穗安新账旧账一起算,彻底清算翼族。
紧接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宁缨也挣脱了拂衡的手,大步上前,英气勃勃的脸上毫无新婚的扭捏,只有凛然:“师尊!宁缨请战!”
满堂宾客皆屏息凝神,等待着天帝的裁决,喜庆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
穗安却缓缓起身,走到宁缨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宽慰:“今日是你大婚,新娘子就该有新娘子的样子。此战,不用你去。”
她目光转向离镜,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离镜,你的忠心,朕知晓了。回去点兵吧,随时听候调遣。”
她这话说得模糊,既没答应让他去决战,也没说不让,离镜心中忐忑,却不敢多问,只能叩首领命:“是!”
一场原本盛大欢腾的婚礼,最终在一片压抑和混乱中草草收场。
很快,玄女便前来汇报,脸色凝重:“师尊,果然不出所料。翼族内部,擎苍的旧部闻风而动,已公然反叛,围困了大紫明宫!
离镜和胭脂公主的处境恐怕不妙。”
几乎是前后脚,燕池悟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嚷嚷道:“陛下!我刚收到消息,魔族里那些个不开眼的激进派,也在私下串联,看样子是想趁机投靠擎苍,搅风搅雨。”
玄女眉宇间染上一丝忧色:“擎苍脱困在即,东皇钟凶威难测……墨渊上神刚复生不久,恐怕……师尊,我们该如何应对?”
穗安端坐于御座之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脸上不慌不乱:“不必担忧。玄女,燕池悟,你们二人要做的,就是盯紧这些跳梁小丑。
他们既然主动跳出来,正好借此机会,将魔族内部那些整天惹是生非,妄图将神族踩在脚下的激进派,一并清理干净。”
她语气森然,“朕重新划分地盘,给予他们生存之地,不是让他们得寸进尺的。”
燕池悟一听,恍然大悟:“陛下厉害!原来您早就料到了!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陛下您顶不住东皇钟……
东华帝君已经不在了,我对付擎苍那老小子没问题,可顶不住那要命的红莲业火啊!俺刚成婚,可还没活够呢!”
就在此时,穗安眉头一蹙,她感知到了妙义渊传来的异样波动。
她霍然起身,下令道:“你们按计划行事,等那些人都浮出水面,便一举拿下!东皇钟——朕亲自处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消失在御书房中。
幽暗的妙义渊底,被七情树法则锁链束缚的渺落,似乎早就感应到她的到来,抬起头,:“妹妹……你终于来看我了。”
穗安看着她,语气冰冷:“你找我何事?”
渺落笑了起来,声音带着愉悦:“红莲业火的气息……多么熟悉啊。上一次,它差点倾覆了这四海八荒,如今又躁动不安了。妹妹,你放了我,我可以帮你。”
她向前倾了倾身子,锁链哗啦作响,眼中满是蛊惑,“我可以容纳红莲业火,你知道的,这世间若说还有谁能真正掌控它,或许就是我了。让我帮你,好不好?”
穗安不为所动,甚至带着一丝厌烦:“你安分一点,待在这里,就是帮到我了。”
“安分?”
渺落歪着头,露出一个天真的神情,“我还不够乖吗?我知道你忙,要处理那些不知死活的神魔,要维系你可爱的秩序……所以我一直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你来看我。”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委屈。
见穗安转身欲走,渺落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急切:“你宁愿去求那个墨渊!也不愿求求我吗?
我只是……只是想多见见你,想帮你啊!妹妹!”
穗安脚步未停,只是反手一挥,一道红莲业火如同拥有灵性的细蛇,自她指尖激射而出,掠过渺落的裙摆,瞬间将那一角焚为灰烬。
然而,预想中的愤怒并未出现。
渺落先是一愣,随即低头看着自己焦黑的裙角,眼中竟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她笑了起来,笑声在幽闭的渊底回荡:
“呵呵……呵呵呵……还是妹妹厉害。这业火……真美……” 疯疯癫癫的。
穗安的眉头锁得更紧,心中警铃大作。不对,这很不正常。
按照她的推演,随着六道轮回完善,地狱道开始运转,天地间新产生的贪嗔痴怨会被自动吸纳净化。
而此地有七情树坐镇,不断调和、吞噬缈落逸散的浊息,缈落的神志理应逐渐清明,戾气消减才对。
可眼下,她非但没有好转,那份偏执、癫狂反而愈发炽烈,这完全违背了常理。
强行压下心中因这异常状况而翻涌的情绪,以及一丝面对缈落扭曲情感的无措,穗安试图与她讲清利害:
“缈落,我将你困于此地,并非折辱,而是在救你。
待你体内积攒了数万年的贪嗔痴被七情树彻底净化,我会亲自送你入轮回,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
你配合一些,莫要再对抗七情树的净化之力。”
然而,这话听在缈落耳中,却成了最残忍的判决。
她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中满是破碎与疯狂:“救我?哈哈……我就知道!你终究还是要杀了我!投胎?喝了孟婆汤,走过轮回井,忘了前尘往事,忘了你……那还是我吗?
‘她’不会再记得你,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了!那不是新生,是彻底的死亡!”
穗安一时语塞,从某种角度而言,缈落说得并没错。
记忆与情感构成“我”,一旦洗去,眼前这个偏执、疯狂却真实存在的缈落,确实等同于消亡。
可这已是在当前,她能为其争取到的最好结局,天道不会允许她存在。
看着穗安沉默而冰冷的神情,缈落心中最后一点希冀也彻底熄灭,绝望如同野火般燎原,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既然终要失去……不如……让你永远记住我!记住是你逼我的!”
她发出一声凄厉尖锐的长啸,周身被压制已久的磅礴浊气如同决堤的洪流,以前所未有的狂暴之势轰然爆发!
漆黑的浊息不再逸散,而是疯狂地向她体内压缩、坍缩!
七情树的法则锁链被这恐怖的力量冲击得发出刺耳的铮鸣,光华剧烈闪烁,显然已快到极限。
穗安瞳孔骤缩,心中骇然:“不好!她要自爆本源!”
一个自上古存活至今的魔尊,其本源彻底引爆所产生的毁灭性能量,足以将整个妙义渊,乃至小半个南荒都夷为平地。
更会瞬间冲击尚且稚嫩的六道轮回,后果不堪设想。
绝不能让她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