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山一役,匪患彻底肃清,盘踞多年的毒瘤被连根拔起。通往北方的粮道自此畅通无阻,原本如同勒在北伐军脖颈上的绳索骤然一松,后勤补给变得源源不断,充沛起来。祖逖将军抓住这难得的战略窗口,一方面大力整训军队,消化狼牙山缴获的物资,另一方面,则积极整合新归附的黑石坞力量。
黑石坞主赵魁,在见识了北伐军的军容军纪,尤其是亲身经历了那场与魔气沾染者的惊心一战后,对祖逖已是心悦诚服。他麾下的儿郎们也被打散编入北伐军各营,接受正规操练,那股子草莽悍勇之气,在军纪的约束和共同目标的感召下,逐渐转化为更坚韧、更具凝聚力的战斗力。
同时,祖逖不断派出使者,携带狼牙山大捷的消息,联络江北各地心向晋室、却又持观望态度的坞堡豪强与流民帅。捷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越来越多的坞堡开始向北伐军靠拢,或提供粮草,或允许军队过境,甚至如黑石坞一般,直接举众来投。北伐军的声势,如同滚雪球般,日渐壮大,军旗所向,已然成为黄河以南一股不可忽视的、代表着希望与光复的力量。
然而,阴影依旧存在。就在北伐军势力范围的侧翼,颍川郡一带,盘踞着一支胡人偏师。这支军队人数不算太多,约莫三千之众,并非胡人主力,但其作风极其凶悍残忍,来去如风,尤其擅长骑射游击,给当地自发抗胡的义军和百姓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与伤亡。更令人忧心的是,据多方情报汇总,这支胡军的将领,似乎也受到了魔气的轻微侵蚀,虽远不如狼牙山那名魔修严重,却也使得其在战场上更加狂躁无畏,不惧伤痛,战斗力飙升。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祖逖深知,若要稳固后方,全力北向,必须拔掉这颗钉子。经过周密筹划,他决定对颍川的这支胡人偏师发动一场决定性的攻势。
战前,中军大帐之外,点将台高筑。朝阳初升,金辉洒满校场,盔明甲亮的将士们列队肃立,枪戟如林,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肃穆与紧张。
祖逖一身戎装,按剑登上点将台。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这些面孔,有久经沙场的老兵,眼神沉静;有刚刚入伍的新卒,脸上还带着一丝稚嫩,但更多的,是一种同仇敌忾的决然。
“将士们!”祖逖的声音洪亮,蕴含着沛然真气,清晰地传遍校场的每一个角落,“胡骑肆虐中原,已有十数载!他们所过之处,城垣崩塌,田园荒芜,百姓流离,白骨露于野!颍川之地,本是我华夏膏腴之乡,如今却成了胡虏纵马之地,父老哀嚎之土!我等身后,便是故园!是我等祖辈生息之地!”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魔力,勾起了在场所有来自北地、或有亲人罹难将士心中最深沉的痛楚与仇恨。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
“我等北伐,非为一己之功名,乃是为收复故土,光复华夏!是为那千千万万屈死的亡魂!是为那日夜期盼王师的父老乡亲!”祖逖的声音愈发激昂,他猛地拔出佩剑,直指北方,“今日,颍川之敌,便是我等收复河山的第一步!此战,许胜不许败!要用胡虏之血,祭奠我死难同胞!要用我手中之剑,为我华夏儿女,劈开这沉沉黑夜!”
“杀!杀!杀!”
台下,数千将士的热血被彻底点燃,胸中的悲愤与豪情化作震天的怒吼。声浪滚滚,直冲云霄,连天上的浮云似乎都被这股凛冽的杀气所撼动。
在校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李寻与杨静并肩而立,并未像普通士兵那样呐喊,而是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在李寻悄然运转的乾坤眼视野中,此刻正发生着令他心神剧震的奇景——
他清晰地“看”到,随着祖逖慷慨激昂的演说,随着台下将士们胸中热血沸腾、同仇敌忾的情绪高涨到顶点,一丝丝、一缕缕微弱却无比纯净的白色光芒,从每一个士兵、甚至包括一些低级军官的身上散发出来。这些白光,初时如烟似雾,缥缈不定,但它们都带着一种共同的意念——守护、复仇、光复、希望!
这些白色的光点,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如同百川归海,又如同萤火汇聚,纷纷扬扬地向着点将台上的祖逖涌去。而祖逖身上,那股李寻早已熟悉了的、坚韧不拔、如同磐石般的“志气”光柱,在吸纳了这些源源不断的白色光芒后,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骤然变得更加明亮、更加凝实!
那原本略显沉郁、内敛的志气光华,此刻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活力与生机,光芒流转,竟在其头顶上方隐隐形成了一团淡金色的、温暖而祥和的光晕。这光晕并不耀眼夺目,却充满了一种蓬勃向上、凛然不可侵犯的力量,仿佛初升的朝阳,驱散阴霾,带来希望。
更奇妙的是,这团淡金色的气运光晕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如同水波般缓缓扩散开来,柔和地笼罩着整个誓师队伍。使得军阵上空原本凝聚的、冰冷刺骨的肃杀之气中,多了一份浩然磅礴的正气。在这金光笼罩之下,每一个士兵都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心中的些许恐惧和犹豫仿佛被涤荡一空,只剩下满腔的勇气和必胜的信念。
“这便是……气运么?”李寻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感觉到,在这淡金色光晕的笼罩下,自己体内因为长期感应魔气而潜藏的一丝阴冷躁动,竟也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心神一片澄澈安宁。这种感受,与他独自修炼时的清净截然不同,是一种融入集体、信念共鸣后的宏大宁静。
一旁的杨敏,双眸之中亦有清光流转,正是杨家秘传的阴阳眼。她同样观察着这玄妙的一幕,听到李寻的低语,轻声道:“人心所向,信念汇聚,便可引动冥冥中的天地正气,此即为‘气运’之雏形。祖将军心怀忠义,志在恢复,其心至诚,故能成为此等正向气运汇聚的载体与核心。此气虽初生微弱,却能一定程度上抵御邪祟魔气的侵蚀,鼓舞士气,凝练军魂,甚至……在关键时刻,影响战局的天平走向。”她的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惊叹,显然,如此直观地看到气运汇聚的景象,对她而言亦是罕有的体验。
誓师完毕,大军开拔,如一股钢铁洪流,向着颍川方向席卷而去。李寻和杨敏作为客卿,随军行动,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应对可能出现的、超越普通军队范畴的威胁,尤其是那名可能被魔气侵蚀的胡人将领。
战斗在颍水之畔的一片开阔地打响。胡人骑兵果然悍勇,依仗其来去如风的机动性和精准的箭术,试图冲散晋军的阵型。然而,此时的北伐军士气正盛,在祖逖的巧妙指挥下,步卒结阵如山,长枪如林,死死抵住胡骑的冲击,而 newly integrated 的黑石坞悍卒们,则在赵魁的带领下,发挥其个人勇武,如同尖刀般插入胡人骑兵的薄弱环节。
李寻身处军中,乾坤眼始终保持着开启状态。他能清晰地“看”到,那淡金色的军队气运,随着晋军的推进而缓缓流动、扩张。当气运笼罩己方士卒时,士兵们眼神更加锐利,动作更加协调,力量仿佛也增强了几分。而当这淡金色的气运边缘触及到胡人军队时,对方阵营中那些散逸的、灰黑色的、带着混乱与暴戾气息的微弱魔气,仿佛冰雪遇到了烈阳,瞬间变得滞涩、黯淡,甚至开始消散。那些受魔气影响最深的胡人先锋,冲锋的势头明显一滞,眼中的血色狂乱也消退了些许,露出了本能的一丝畏惧。
此消彼长之下,晋军越战越勇。祖逖亲临前线,他那凝聚了全军气运的身影到哪里,哪里的士兵就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仿佛他本人就是一面移动的胜利旗帜。
最终,经过半日的鏖战,晋军大获全胜。胡人偏师被彻底击溃,主将也在乱军之中,被数名晋军悍卒围攻,虽依仗魔气带来的悍勇负隅顽抗,终究难逃被格杀的命运。其尸身上残留的魔气,在李寻的感应中,也随着宿主死亡和气运的持续压制而迅速消散。
捷报传回后方,军心民心为之大振。颍川部分失地被收复,更多的坞堡和流民势力看到了北伐军的实力与决心,归附者络绎不绝。
战后,夕阳如血,将战场染上一层悲壮的金红。士兵们默默地打扫着战场,收殓同袍的遗体,收缴敌人的旗帜和兵器。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李寻独自立于一处稍高的土坡上,俯瞰着这片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战场。他的心中感慨万千,远非言语所能形容。今日,他亲身感受到了一种超越个人武勇、甚至超越寻常道术的宏大力量。这股力量,源于万千人共同的信念与意志,它无形无质,却又真实不虚,能够涤荡魔气,鼓舞人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扭转现实的走向。
“若能以此浩然气运,涤荡天下魔氛,廓清寰宇,或许……这人间真的还有希望。”他的心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升起了这样一丝充满光明的希望。这希望,不同于他独自修救济天下时的茫然,而是扎根于现实,与亿万生灵的命运紧密相连。
然而,他的理智也清楚地告诉他,眼下凝聚在祖逖和北伐军身上的这股气运,还太过于微弱。它如同风中残烛,看似明亮,却随时可能被更强的外力扑灭。它需要小心地呵护,需要更多的“人心所向”来滋养,更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稳定且方向正确的“载体”。祖逖将军,是目前看来最合适的载体,但他的道路,注定充满荆棘,朝堂的猜忌、胡人的反扑、内部的不谐……任何一环出现问题,都可能让这初生的气运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