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绝尘抬起眼眸，琉璃般的眸子在月光下清澈见底，倒映着莫忘尘严肃的面容。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摩挲着膝上的黄鲤鱼面具，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权衡。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孩童的清脆，却蕴含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平静与沧桑：
“四长老，我是洛绝尘，纵横派弟子，伏月真人之徒。我确实出身凌烟洛氏，是前任家主洛星辰之子。”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九个月前，凌烟阁大火，我父亲被囚，母亲自我出世便不知所踪，族中叔伯欲置我于死地。我能活下来，是我那些十三位星魂用性命换来的机会。洛千仞虽未认出我，但这份血海深仇，我一日不敢忘。”
他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世，但也没有提及灵魂融合更深层的秘密。
莫忘尘静静听着，玉尺在掌心轻轻摩挲。他早就猜到洛绝尘的身世不简单，但亲耳听到这番血淋淋的过往，还是让他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所以，你与凌烟洛氏，是不死不休之局。”莫忘尘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了然。“现在他们还未认出你，但以你展现的天赋，迟早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洛绝尘点头：“是。所以我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在身份暴露之前，要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莫忘尘沉默良久，轻轻吁出一口气，玉尺在掌心敲定。
“既如此，老夫明白了。宗门是你的后盾，真人既选中你，自有其深意。你只需记住，纵横派或许不惹事，但绝不怕事。”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流沙之战尚未结束，后续恐有更多风波。你需早做打算，提升实力方是根本。这些灵石，”他指了指桌上的储物袋，“宗门会留下部分作为用度，其余，尽数归于你。你比任何人，都更需要它们。”
这是宗门毫无保留的支持。
洛绝尘心中微暖，郑重行礼：“绝尘明白，谢宗门，谢四长老。”
莫忘尘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副黄鲤鱼面具，意有所指：“面具能遮住容貌，却遮不住你本身的光芒。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走得堂堂正正。好自为之。”
说完，他身影如清风般，悄然消失在静室之内，仿佛从未出现过。
月光依旧，静室重归寂静。
洛绝尘独自坐在原地，看着那袋灵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莫忘尘的话在他心中回响。灯塔已然点燃，虽然洛千仞暂时还未认出他，但这层窗户纸随时可能被捅破。
他不能再仅仅被动应对了。
思绪不由飘回与呼延觉罗修在四海商会密室的那场交锋。
那来自异界的威压，那生死一线的窒息感，还有小黑黑苏醒时散发出的、令呼延觉罗修都为之战栗的古老血脉威压……这一切都清晰地告诉他，前世的诸神大陆根本就不算什么，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广阔，也更危险。
“流沙秘境核心……更广阔的世界……”洛绝尘轻声自语。
呼延觉罗修的目标明确，手段狠辣，若非小黑黑的存在，自己恐怕已经遭了毒手。与这等人物周旋，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反过来想，这也是一条潜在的捷径，一个窥探更高层次力量的机会。只是，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实力…终究还是实力不够。”他握紧了拳头。无论是面对凌烟洛氏的仇恨，还是应对呼延觉罗修这等来自界外的威胁，自身强大才是根本。他目前真正能动用的，只有因暗星珠而激活的暗元素灵根，有九转灵昙辅助，以及初步摸索的混沌符纹之道，这还远远不够。
次日，流沙之战晋级赛如期而至。
九座擂台依旧灵光闪耀，呼喝震天，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与昨日不同的微妙气氛。许多人在激烈交锋的间隙，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扫向纵横派所在的区域，落在那个戴着黄鲤鱼面具的安静身影上。
昨日那惊世一指的余波，远未平息。
“听说了吗？昨天纵横派那个小……那位小前辈，一指就废了烈风二队队长的一条胳膊！”
“何止是废了胳膊，我听说那二队长回去后灵力紊乱，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我的天，他才多大？伏月真人的亲传弟子，当真恐怖如斯……”
纵横派区域，刘三思听着周围的议论，与有荣焉地挺着小胸脯，只觉得师尊的形象在心中又高大了几分。他偷偷瞄了一眼身旁安静观战的洛绝尘，小手兴奋地攥着。
洛绝尘对周遭的议论恍若未闻，面具下的目光平静地掠过一座座擂台。他今日前来，为了观察。观察其他势力的年轻才俊，观察他们的功法路数、战斗风格，更重要的是，观察那些可能隐藏在暗处的、对他或对纵横派别有用心之人的动向。
他的神识远比常人敏锐，能清晰地捕捉到几道来自不同方向的、带着审视与探究的隐晦目光。有来自凌烟洛氏包厢那冰冷如毒蛇的注视，有来自某些不起眼角落的、属于老怪物的沧桑意念，甚至还有一道……仿佛来自更高处，带着某种规则波动的淡漠扫视——或许是苍云学院更深层次的存在在关注着他。
很快，轮到刘三思上场了。
他的对手是一名来自某个中型家族的少年，修为约莫中级魔法士，手持一柄法杖，神色倨傲。
“小胖子，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免得一会儿我的火球术烧了你的衣服！”那少年见刘三思年纪小，体型又圆润，不由得生出轻视之心。
刘三思原本还有些紧张，一听这话，小胖脸顿时气鼓鼓的：“你才胖！我这是壮实！看招！”他运转起冰系魔法灵根，小手一挥，数道带着寒气的冰锥就朝着对方射去。
那少年不屑地撇撇嘴，法杖挥舞，一面火焰护盾瞬间形成，轻易挡住了冰锥。“就这点本事？”他嘲笑一声，开始吟唱更强大的火系魔法。
刘三思的魔法天赋虽不错，但实战经验终究欠缺，面对对方连绵不绝的火球攻击，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只能凭借身法和简单的冰墙勉强抵挡，显得颇为狼狈，小脸上也沾了些烟灰。
台下响起一些不厚道的哄笑声。那少年更是得意，攻势愈发猛烈。
纵横派众人不禁有些担忧。李长宁忍不住看向洛绝尘，却见自家小师兄依旧平静，仿佛台上陷入劣势的不是他的徒弟。
就在刘三思被一发爆裂火球震得踉跄后退，险些跌下擂台，对手以为胜券在握，狞笑着准备发出最后一击时——
异变陡生！
谁也没有注意到，刘三思眼底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与他平日憨态截然不同的冰冷光芒。他看似慌乱挥舞的小手中，一个极其隐晦的契约印记微微一闪。
那正准备释放终极魔法的少年，动作猛地一僵！一股无形无质、却冰冷刺骨到极致的杀意，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蛛丝，瞬间缠绕上他的灵魂！他仿佛看到了一双巨大的、冰冷的复眼在无尽的黑暗中凝视着他，看到了闪烁着寒光的青黑色臂刃，看到了腹部那扭曲蠕动的恐怖人面……
“呃……！”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凝聚的魔力瞬间溃散，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软倒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竟是直接被吓得失禁了！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所以。刚才还占据绝对上风的人，怎么突然就……倒了？还吓尿了？
只有少数感知极其敏锐的高手，如高台上的呼延觉罗修、各派长老，以及包厢中的一些老怪物，眉头微微皱起，方才那一闪而逝的、极其隐晦却本质极高的圣阶威压与恐怖杀意，虽然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过！
他们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台上那个看起来有些茫然、挠着头的小胖子身上。
裁判上前检查了一下，发现那少年只是心神遭受巨大冲击，暂时昏迷，并无大碍，便宣布了刘三思获胜。
刘三思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有些不好意思地跑下了擂台，回到纵横派区域，小声对洛绝尘说：“师尊，我……我好像赢的有点莫名其妙……”
洛绝尘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赢就是赢。有时候，底牌不用完全显露，也能达到效果。”
刘三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然而，经过此事，再无人敢小觑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胖子。许多人心中都升起了同一个念头：纵横派，果然深不可测！连一个看似最弱的弟子，都隐藏着如此诡异的手段！
洛绝尘将周围那些惊疑、忌惮的目光尽收眼底。
他知道，噬心尊者这张底牌，算是初步亮出了一点影子。这既能震慑宵小，保护三思，也能进一步混淆视听。
他抬眼，望向最高处那悬浮的水晶镜幕，上面正显示着其他擂台的战况。苍穹阁赫连流戈剑气凌厉，瀚海阁魔法绚烂，玄天宗战阵森严……
流沙之战的氛围随着赛程推进，愈发白热化。能晋级到这一轮的，皆是各派精英，再无侥幸可言。战斗愈发激烈精彩，引得看台上惊呼喝彩声不绝于耳。
而接下来的一场对决，更是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苍穹阁白清宸，对战纵横派聿寒澈！
一位是苍穹阁近年来最负盛名的剑道天才，清冷孤高，怀抱长剑，人如其名；另一位是纵横派二长老吴道行的亲传弟子，虽因师尊云游未至而由莫忘尘代为照看，但其水系变异冰灵根与一手出神入化的岐黄之术早已名声在外，更兼剑术不凡。
两人皆是气质清冷出众之辈，甫一登台，便引得无数关注。
“白清宸对聿寒澈！这可是强强对决！”
“听说白清宸的剑心通明，已得苍穹阁剑道真传！”
“聿寒澈的冰系魔法和那十二冰针据说能救人也能杀人，剑术也得吴长老真传，胜负难料啊！”
擂台之上，两人相对而立。
白清宸怀抱长剑，并未急于出鞘，清冷的目光落在聿寒澈身上，微微颔首，算是见礼。他肩头的刺月狼低伏身体，银灰色的眼眸锁定着对面。
聿寒澈亦是抱拳还礼，神色平静无波。他一身素白衣袍纤尘不染，周身寒气自然流转，脚下的擂台地面开始凝结出细密的冰霜，仿佛连空气都被净化。他没有召唤伊莎，仅仅是静立那里，便给人一种冰雕玉琢、不容亵渎之感。
没有多余的言语，战斗在瞬间爆发！
白清宸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的雪亮剑气破空而出，并非追求浩大声势，而是极致的速度与锋锐，直刺聿寒澈面门！正是苍穹阁招牌剑技——惊鸿一剑！
聿寒澈眼神一凝，并未施展大范围冰系魔法，而是手腕一翻，一柄通体莹白、散发着凛冽寒气的细长冰剑已然在手——正是他以自身冰灵之力凝聚的“冰魄剑”！剑尖轻点，精准无比地迎上那道惊鸿剑气！
“叮——！”
一声清脆悠长的交击声响起，冰屑与剑气四散飞溅。聿寒澈身形微晃，后退半步，冰魄剑上寒气更盛，将残余剑气彻底冻结、崩碎。他竟是以精妙的剑技，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剑！
白清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强的战意。他身形晃动，如同融入风中，一道道剑气从四面八方袭来，角度刁钻，迅疾无比，仿佛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剑网。
聿寒澈将冰系灵力灌注剑身，冰魄剑舞动间，带起道道冰寒弧光，或格、或挡、或引，将袭来的剑气一一化解。他的剑法不如白清宸那般凌厉无匹，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与精准，每每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最小的代价化解攻势，仿佛在施展一套精妙的医术，精准地切断病灶。他的身法也极其灵动，总能在剑气缝隙间穿梭，白袍依旧不染尘埃。
擂台上，剑气纵横，冰晶闪烁，两人的身影快得几乎留下残影。这是一场速度、技巧与灵力的极致比拼，凶险处暗藏于电光火石之间。
“好精妙的剑法！”李中仙忍不住赞叹，“寒澈将冰系灵力与剑法结合得愈发完美了，这份控制力，不愧是吴长老的亲传。”
洛绝尘面具下的目光专注。他能看出，白清宸的剑道走的是一剑破万法的路子，追求极致的攻击与穿透。而聿寒澈则是以冰之坚固、变化与自身的精准掌控来应对，寓守于攻，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冷静与洞察。
久攻不下的白清宸眼神微凝，剑势陡然一变！
他怀中长剑终于发出一声清越龙吟，骤然出鞘！
剑光如秋水，寒意森然！一股更加凌厉、更加纯粹的剑意冲天而起！
“苍穹九式——断流！”
剑光划过一道玄妙的轨迹，仿佛能斩断江河，分割天地！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撕裂，发出尖锐的爆鸣！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剑，聿寒澈神色无比凝重。他知道单凭冰魄剑难以完全抵挡。他左手疾挥，十二道细如牛毛、闪烁着极致寒芒的冰针凭空浮现，并非射向白清宸，而是以一种玄奥的轨迹刺入自身周围虚空！
“玄冰针域，凝！”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的温度骤降，空气仿佛凝固，一层肉眼可见的、极其坚韧的玄冰力场瞬间形成！这力场并非死物，其中蕴含着十二冰针不断流转带来的生生不息的寒冰法则与守护之意！
与此同时，他右手冰魄剑横于身前，剑身光华内敛，将所有力量集中于一点！
“轰！！！”
断流剑罡狠狠斩在玄冰针域之上！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全场！
冰晶力场剧烈震颤，十二根冰针疯狂闪烁，道道裂痕蔓延，仿佛随时会崩碎！但那股断流分海的剑意，竟也被这极致寒冷的领域大幅迟滞、削弱！
最终，残余的剑气突破力场，斩在聿寒澈的冰魄剑上！
“铛——！”
聿寒澈闷哼一声，连人带剑被震得滑退数步，冰魄剑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他持剑的手臂微微颤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受了内伤。但那十二冰针依旧悬浮，玄冰力场虽黯淡，却未完全溃散。
他挡住了！
全场一片寂静！
白清宸持剑而立，气息依旧平稳，但眼中充满了震惊。他这断流一剑，同辈中能正面接下者寥寥无几，更别说以这种近乎领域防御的方式硬抗下来！
聿寒澈拭去嘴角血迹，冰魄剑上的裂痕在寒气滋养下缓缓修复。他看向白清宸，眼神依旧平静，但体内的灵力已消耗大半。
白清宸缓缓举剑，剑意再次开始凝聚，比之前更加磅礴！他似乎被激发了真正的战意，要动用更强的杀招。
聿寒澈看着对方那不断提升的剑势，又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状态，忽然散去了周身寒气和玄冰针域，将冰魄剑收起，对着裁判和白清宸的方向，平静开口：
“我认输。”
全场愕然！
白清宸凝聚的剑势再次一顿，不解地看向他。
聿寒澈神色坦然，声音清越：“白兄剑道精深，断流一剑令我受益匪浅。然我灵力已耗七成，岐黄之术亦难在擂台速胜。再战下去，无非两败俱伤，于后续团战无益。此战，是我输了。”
他这番话，既肯定了对手，也点明了自己尚有底牌（岐黄之术）未尽全力，更点出了为团队考虑的大局观。认输认得坦荡，丝毫不损风骨。
裁判闻言，宣布道：“此战，白清宸胜！”
白清宸深深看了聿寒澈一眼，收剑入鞘，抱拳道：“承让。你的冰魄剑域与医道修为，令人佩服。”他明白，聿寒澈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只是选择了更理智的方式。这份心性、实力与风度，赢得了他的尊重。
纵横派区域，众人虽觉惋惜，但也理解并赞同聿寒澈的决定。莫忘尘清冷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
洛绝尘微微颔首。聿寒澈此战虽败，但展现出的实力——尤其是那将医道融入战斗形成的独特“冰针域”，以及顾全大局的心性，已足够惊艳。而且，他敏锐地察觉到，在白清宸那最后一刻凝聚的剑意中，隐隐蕴含着一丝与他自身混沌灵根中那丝微弱雷霆之力相似的悸动……
这让他思绪不由飘回半年前，星魂洛叔护送他前往纵横派的路上。那时，他还是个无法修炼的孩童，偶遇了被小白白（那时的玄苍雪虎尚是自由之身，凶威赫赫）追杀得狼狈不堪的白清宸和霁泠崖。他还记得白清宸浑身浴血，气盾破碎，却仍死死护在霁泠崖身前，嘶喊着“不需要你的牺牲来苟活”的那份倔强与义气。那时的白清宸，虽勇气可嘉，但实力与如今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看来这半年，不止是我，这位苍穹阁的剑道天才，亦有其不容小觑的机缘和际遇。洛绝尘心中暗忖，对白清宸的来历和这半年间的经历，不由得生出了更深的探究之意。
这场备受瞩目的天才对决，以一方主动认输告终，虽有些出乎意料，但过程之精彩，足以让人回味。而聿寒澈之名，经此一战，也必将更加响亮。
流沙之战的硝烟，依旧弥漫。更强的对手，更激烈的战斗，还在后面。
? ?后面故事要慢慢揭露年幼的洛绝尘为何前面章节说自己是元始天尊的人魂。